美联储这次3000亿“扩表”和2008、2020年QE有何区别

过去一周时间，美联储资产负债表暴增3000亿美元。

我想起来一个广为流传的政治规则，“人数越多、越大张旗鼓，事儿越不重要”：

每次郑重其事、大张旗鼓，全体投票，要么是早就定好的事情，要么是无关紧要的事儿；

每次若无其事，二三人甚至一人独断专行，常常事关国家和民族的未来方向，重大无比。

对这种政治规则的“精髓”，美联储显然拿捏得十分到位。

要知道，自从美联储在2022年初装模作样地提出“缩表”，已经过去一年时间，这么久以来，美联储的资产负债表“缩减总规模”，仅为6200亿美元：

向全世界宣布要收钞票的时候，郑重其事，一年过去，收了6200亿美元；

救助美国银行业印钞票的时候，若无其事，一周过去，爆印3000亿美元。

印钞之下，美国的银行业还有什么大问题么？

如果有，那一定还是印钞规模还不够大，不能够匹配银行债务及支出！

就在2009年美国金融危机救助时期，美国前财政部长蒂莫西-盖特纳（Timothy Geithner），就公开说过这么一句话：“我希望在橱窗堆满了钱，多到足以与可能出现的债务相匹配”。

与美联储这种印钞的结果相对应的，是黄金价格在过去一周的暴涨。

在美联储资产负债表规模确实暴增的情况下，很多人就认为，美联储这是又一次开闸放水，重启QE，从缩表激进转向扩表，各类风险资产的牛市又要来了……

这个嘛，还是要冷静一点儿的好。

该怎么说呢？

美联储印钞的确是印了，但是，你要认真掰扯下去呢，又与以前的QE印钞有所区别。

每个周四，美联储都会雷打不动地定期披露其截止当日的资产负债表变化，正是从其披露中，我们发现其开闸放水的“真相”。

现在，我们不妨深入一点儿，详细对照一下美联储3月9日和3月16日公布的资产负债表（观察下面两张表格最后一列），看看这一次，美联储到底是怎么“印钞”的。

表格来源：美联储

表格来源：美联储

根据两个表格的对比，过去一周中，美联储资产主要增加项包括三个方面。

1）一级市场贷款（Primary Credit）：这个主要是指金融机构通过美联储贴现窗口（discount window）借款获取的流动性，最新数据是1529亿美元，相比一周前的46亿美元，净增加1483亿美元，该部分贷款执行3个月期限的贴现率，期限90天，利率4.75%。

2）银行期限融资项目（Bank Term Funding Program， BTFP），这一项，是硅谷银行倒闭后美联储所设立的项目，目前，该条目贷款总规模仅为119亿美元，估计本周这个数据会增加一些，根据美联储对BTFP的说明，该项目贷款期为一年，利率4.69%。

3）其他信用支持（Other credit extensions），该项目主要是指美联储为FDIC存款保险额外提供的信用支持，上周规模为0，本周规模1428亿美元，全部是净增加——这个钱主要是为那些出问题的商业银行的储户存款保底的，额度不一定会使用多少。

除了这三项之外，美联储的其余项目，如原本一直持有到期的国债和MBS规模，其实都没有增加，甚至还出现了小规模的下降。

从这个意义上说，美联储现在的缩表进程并没有终止，你可以说它，一边收水，一边放水。

想起来小学不断演练的数学题，过了这么多年，终于懂得了老师当年的良苦用心。

不过，正如我前文所说，这一次的“扩表”，与以往的QE印钞，还是有所区别的。

无论是2008-2014年的QE和扩表，或是2019-2021年的无限QE和扩表，无论是购买长端国债和MBS，或是购买短期国债，美联储在购买资产之后，都一直持有该资产，不考虑期限问题。说白了，就是通过二级市场的购买，一方面压低了国债的利率，另一方面就是直接给市场送钱，整体增加了市场上流动资金的规模，所以就会出现资产价格普涨的情况。

然而，本次的“扩表”，不管是贴现窗口、BTFP或者是给FDIC提供的信用，本质上都是一种贷款，只有很短的期限（3个月或1年），而且只是面对受困于流动性危机的商业银行，并不是针对二级市场的“直升机撒钱”，这种情况下，市场上的整体钞票规模不见得会增加。

为什么不见得会增加？是因为近期多家地区银行出现流动性危机，这可能使得，许多银行对于为企业和个人发放信贷，短期内持更加谨慎的态度，以免让自己也陷入流动性危机而破产，这种“安全第一”的思路，必然会抑制商业银行的信用派生（这意味着货币乘数降低），而没有这种信用派生，市场上广义货币（信用）的规模，不仅不会增加，甚至还可能减少。

实际上，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实施QE等非常规货币政策之前，除正常维持资产负债表的规模外，美联储的货币政策，一直都是利用贴现窗口对出现问题的商业银行实施救助。所以，这一次美联储的行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一次货币政策的“回归”。

对中国金融体系运行并不陌生的人，可以把这一次美联储“扩表”，看作与中国央行对商业银行的再贷款链条：

央行-商业银行-（其他金融机构）-企业和个人（实体经济）。 

相比之下，2008年和2020年的QE，则是美联储直接上阵，向所有出售者购买国债、MBS，钱直接就流入到了商业银行、其他金融机构、企业和个人，雨露均沾，普天同庆，根本没有这么长的传导链条。

资料来源：澎湃新闻，《流动性经济学｜最后的“清道夫”：美联储量化宽松政策简史》

不仅如此，在2008年和2020年开启的QE进程中，美联储一直同时执行0利率政策——在0利率政策之下，美国的十年期国债收益率降至历史低位，以此为锚的所有大类资产价格，都是一路飞涨，鸡犬升天。

当前阶段，美国联邦基金利率仍然高至4.5%，至少在短期之内，美联储似乎也不大可能将联邦基金利率重新降低至0，不管债市、股市还是房市，都受到了4.5%这个沉重的“地心引力”的挤压，普天同庆、鸡犬升天的“盛况”，大概率并不会出现。

 总之，过去一周美联储的印钞和扩表，与2008和2020年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说它开闸放水，重启QE，是可以的；

说它没有放水，没有重启QE，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