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充满谎言的加密货币，如何造成了市场上400亿美元的大崩溃？

短短几天内，一个加密货币帝国已经基本上一文不值了。该创始人究竟是一位值得崇敬的英雄，还是一个只知道夸夸其谈、傲慢自大的骗子？

来自韩国的创业者 Do Kwon 热衷于夸夸其谈，他宣称自己在 2018 年创造的加密货币是他“最伟大的发明”。在无数条的推特宣传和接受的采访中，他大肆宣扬 Luna 这种数字货币拥有改变世界的潜力，他以此吸引了一批投资者和支持者，他自豪地称他们为“疯子”（Lunatics）。

Kwon的区块链企业 Terrform Labs 从光速创投公司（Lightspeed Venture Partners）和银河数码（Galaxy Digital）等投资公司筹集了超过 2 亿美元，用于资助用比特币建立的加密项目。尽管批评者对其底层技术提出了质疑。Luna 的总市值曾经飙升至 400 多亿美元，引发过一场热烈的狂欢，包括当日交易员、初创公司创始人以及很多富有的投资者都被卷入其中。

Kwon 曾经嘲讽那些怀疑者说:“我不与穷人进行辩论。”

但 5 月份的时候，Luna 和 Kwon 开发的另一种货币 TerraUSD 却遭遇了巨大的崩盘。它们的崩盘对加密货币市场上的其他产品也产生了多米诺骨牌效应，比特币价格应声暴跌，整个加密货币市场累计损失了 3000 亿美元的价值。截至发稿这周，Luna 的价格仍然接近于零，而 TerraUSD 的价格仍旧持续下滑。

Luna 和 TerraUSD 此次的崩盘，为加密货币市场上的炒作提供了一个教训，并让人开始反思：当这一切都崩溃时，谁最终会成为替罪羊。Kwon 的崛起得益于那些愿意支持高投机性金融产品的金融家。他们当中一些投资者提前卖出了拥有的 Luna 和 TerraUSD 数字货币，并获得了可观的利润，然而剩下的散户交易者现在则面临着毁灭性的损失。

对冲基金公司 Pantera Capital 曾经投资了 Kwon，投资者保罗·维拉迪塔克（Paul Veradittakit）说，该公司在过去一年里出售了所持有的 80% 的 Luna，获得了约 100 倍的投资利润。

Pantera Capital 公司将 170 万美元变成了 1.7 亿美元。Veradittakit 说，最近的崩盘是“不幸的”。“很多散户投资者都亏损了。我相信很多机构投资者也是一样的。”

Kwon 没有回复任何的评论请求。他的其他投资者也大多拒绝置评。

加密货币平台 Tezos 的创始人凯瑟琳·布雷特曼（Kathleen Breitman）表示，Luna 和 TerraUSD 的暴涨与崩盘是因为那些在背后支持 Kwon 的各种金融机构不负责任的行为所导致的。她说:“你可以看到很多人试图用自己的信誉来赚快钱。” 她又补充说，“现在，他们又在试图安慰那些眼看着毕生积蓄付诸东流的人。”

Kwon 今年 30 岁，他毕业于美国斯坦福大学，曾在微软和苹果公司担任软件工程师，2018 年创立了 Terraform Labs 公司。（他曾有一位合伙人 Daniel Shin，后者后来离开了公司。）他的公司声称，它正在创建一个“现代金融体系”，用户可以在不依赖银行或其他中间人的情况下进行复杂的金融交易。

Shin 和 Kwon 从 2018 年开始推广数字货币 Luna。2020 年，Terraform 公司开始发行 TerraUSD，这是一种稳定币，是一种旨在作为可靠的交换手段的加密货币。稳定币通常与美元等稳定资产挂钩，并不像其他加密货币的价格那样频繁波动。所以市场交易员经常使用稳定币来买卖其他风险较高的资产。

但即使以实验性加密技术的标准来看，TerraUSD 也是有风险的。与当下流行的另一款稳定币 Tether 不同，它没有现金、国债或其他传统资产的支持。相反，它是在其价值与 Luna 联系起来的算法中，获得了它所认为的金融稳定性。Kwon 以这两种相关的货币为基础，在“去中心化金融”（DeFi）的世界中，开展了更为复杂的借贷项目。

从一开始，加密货币专家就对 Kwon 的两个加密货币的稳定性持怀疑态度。2018 年，加密投资公司 Scalar Capital 的分析师塞勒斯·尤尼斯（Cyrus Younessi）拿到了一份关于稳定币的白皮书提案框架。之后尤尼斯给他的老板发了一条信息，解释说该项目可能会进入一个“死亡漩涡”，因为如果 Luna 的价格发生暴跌，稳定币必然也会随之下跌。

“我当时就在想，‘这太疯狂了，’”他在接受采访时说。 “这显然是极度危险的。”

随着 Luna 的上涨，反对者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去年，区块链公司 Paxos 的创始人查尔斯·卡斯卡利亚（Charles Cascarilla）在接受采访时对 Luna 的底层技术也提出了质疑。而由于他的公司提供一种与 Luna 竞争的稳定币，Kwon 还曾经在 Twitter 上嘲讽过他：“Paxos 是个什么鬼”。对冲基金经理周凯文（Kevin Zhou）也曾反复预测，这两种数字货币将面临崩盘的危险。

但是各路风险投资还是源源不断地涌入，为基于 Luna 底层技术的项目提供资金支持，比如为人们提供交换加密货币的服务或 TerraUSD 的借贷服务。根据跟踪融资情况的 PitchBook 公司的数据，包括投资机构 Arrington Capital 公司和 Coinbase Ventures 公司在内的投资者在 2018 年至 2021 年期间的投入已经超过了 2 亿美元。

今年 4 月，Luna 的价格从 2021 年初的不到 1 美元升至 116 美元的峰值，成功造就了一批加密货币市场上的百万富翁。围绕在 Luna 的周围迅速形成了一个用户社群，他们称赞 Kwon 是一位值得崇敬的英雄。银河数码公司（Galaxy Digital）的首席执行官迈克·诺沃格拉茨（Mike Novogratz）投资了 Terraform Labs，他在身上纹了一个以月亮为主题的纹身，以此来表达自己对 Luna （译者注：Luna 在拉丁语中意为“月亮”）的支持。

Kwon 在韩国和新加坡开展了新的业务，他在社交媒体上表现得十分得意。 今年 4 月，他宣布给刚出生的女儿取名为 Luna，并在推特上写道:“我最亲爱的人以我最伟大的发明命名。”

加密货币市场的一档播客节目“使命：DeFi”的主持人布拉德·尼克尔（Brad Nickel）说:“这是一种对 Do Kwon 的个人崇拜，他夸夸其谈、傲慢自大的扭曲态度，反而吸引了大家。”

今年早些时候，Kwon 经营的一个非营利机构向投资者出售了 10 亿美元的 Luna 币，然后用所得的资金购买了比特币（bitcoin）的储备——这一储备旨在在市场下跌时能够保持 TerraUSD 的价格稳定。

大约在同一时间，一些支持 Kwon 的风险投资公司也开始感到担忧。例如专注于加密货币的风险投资公司 Hack VC 在去年 12 月出售了 Luna，部分原因是“我们觉得市场会出现更大范围的回调。”该公司董事总经理埃德·罗曼（Ed Roman）说。

香港风险投资公司 CMCC Global 的创始人马丁·鲍曼（Martin Baumann）说，他的公司今年 3 月以每枚约 100 美元的价格出售了所持有的 Luna 币。“我们受到了越来越多的关注，”他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说，“来自科技部门和监管部门。 (风投公司 CMCC Global 和 Hack VC 拒绝就其利润发表评论。)

就连 Kwon 自己也提到了加密货币崩溃的可能性，他公开地开玩笑说，一些加密货币企业可能最终会破产。他说，他觉得看着公司破产“很有趣”。

5 月份那场加密货币价格的暴跌和具有危险性的经济趋势共同造成了市场恐慌。Luna 的价格跌到几乎为零。正如批评人士所预测的那样，TerraUSD 的价格果然也随之暴跌，从 1 美元跌至 11 美分。短短几天内，Kwon 建立的加密货币帝国已经基本上一文不值了。

“我的发明给你们所有人带来了痛苦，我很伤心，”他随后在推特上写道。

Kwon 的一些主要投资者已经严重亏损。投资 Terraform Labs 的加密货币交易所币安公司（Binance）首席执行官赵长鹏（Changpeng Zhao）表示，他的公司已经购买了 300 万美元的 Luna，该公司的峰值价值达到了 16 亿美元。但由于币安公司从未出售过 Luna，所以该公司持有的 Luna 目前价值已不足 3000 美元了。

对于像币安这样规模庞大的公司来说，这样的损失不过是九牛一毛。币安美国分公司的估值为 45 亿美元。

“大多数风投公司都有他们自己的分析师来评估这些事情，” Nickel 说。 “他们可能已经意识到，自己可以从一些零售业务中套现。”

相反，市场暴跌的大部分痛苦都被普通的散户承受了。在红迪网（Reddit）的一个 Luna 拥护者论坛上，用户们分享了自杀热线名单，那些把积蓄都投入到 Luna 或 TerraUSD 的人表达了强烈的绝望感。

此次崩盘也摧毁了那些在底层技术上使用 Kwon 开发的加密货币而创建初创公司的创业者们的狂热。

今年 2 月，24 岁的尼尔·索马尼（Neel Somani）辞去了对冲基金 Citadel 公司的定量研究员工作，投身于一个将 Luna 的底层区块链技术与另一个加密系统以太坊（Ethereum）连接起来的项目。

今年 4 月，索马尼加入了 Terra Hacker House，这是一个为期一个月的项目，由Terraform Labs 公司及其投资者赞助，在芝加哥的一个办公地启动，旨在孵化基于Kwon 的技术的项目。短短几周内，索马尼就获得了 1000 万美元的风险投资承诺，对他的 Terranova 项目的估值达到了 6500 万美元。他说，他即将雇佣三名员工，并有 40 名客户对这个想法感到十分兴奋。

24岁的尼尔·索马尼（Neel Somani）辞去了对冲基金的工作，加入了一个使用 Kwon 的技术的项目。(Evan Jenkins/The New York Times)

在 Luna 和 TerraUSD 崩溃后，索马尼和他的科技伙伴们最初都认为 Kwon 和他的合作者是可以扭转局面的。但等到了那周的周二，索马尼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并为自己尚未接受风投资金而感到欣慰。他说，他在 Luna 上损失了大约 2 万美元，但这并没有让他感到过于困扰，因为他在其他高风险股票和加密货币上也还是赚到了一些钱的。

过去一周，Terra Hacker House 项目的人员纷纷离开了。不过在通讯应用 Telegram 上一个名为“重建 Terra”（rebuild Terra）的组织有近 200 名成员，一直在积极讨论如何挽救项目和资金。

对于这一切，索马尼还是呈现乐观的态度。他说：“对于我们这些加密货币市场的创业者来说，面临盛宴和饥荒的心态是非常自然的，这可能就是吸引我们加入这个群体的原因。”

周四，他计划在 Terra Hacker House 项目的演示日上推销他那现在已经过时的技术。他说，其他大多数小组都已经退出了这个项目，所以他预计围绕着 5 万美元的第一名奖金的竞争不会那么激烈。

“奖金是美元，”他说， “我问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