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肝献给 DAO”：那些认为 DAO 是工作的未来的人

本文通过对一些当前主流 DAO 的重要人物（包括大名鼎鼎的 MirrorDAO 创建者 Rafa，PleasrDAO 运营主管 Dulanto，FWB 运营主管 Hauseman，Seed Club 核心成员 d’Avis等）的采访，生动风趣地描绘了当下 DAO Life 的状态，探讨了当下面临的一些问题，以及 DAO 作为工作的未来的可能性。“DAO 是社会主义和超级资本主义的奇妙结合”也是本文中一句金句。

在 DAO（Decentralized Autonomous Organization，去中心化自治组织）工作是什么感觉？

“这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天，”Willy Ogorzaly 笑着说。明天他也会这样告诉你。下周他还会这样告诉你。因为过去五年，天天如此，到现在已经成为了一种仪式。Ogorzaly 高兴地大声说：“这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天！”

Ogorzaly 有史以来最好的一天是这样开始的：他准时起床参加早上 7 点的会议。那时他的手机已经有超过 100 条即时讯息，大部分来自 Discord。在接下来的 12 个小时里，他会一直盯着屏幕。他会休息一下和他的女朋友一起做晚饭，但当她睡觉时，他会继续做更多工作。“我没有很好地平衡我的工作和生活，”Ogorzaly 说，“但幸运的是，我喜欢我的工作。”

为什么 Ogorzaly 如此颠狂？因为他在 DAO （去中心化自治组织）工作，这让他兴奋。他实际上在两个 DAO 工作—— ShapeShift（去中心化交易所）和 Giveth（去中心化慈善团体）。六个月前 我和 Ogorzaly 交谈，当时 ShapeShift 正在从一家公司转型为一个 DAO。是 Ogorzaly 推动了变革，他预计它会成功。现在呢？他觉得自己被证明是正确的。“它管用，运转得不错，哥们儿，”他又笑了笑说，“作为 DAO，我们的发展速度比 ShapeShift 以往任何时候都快。”然后他又添加了一句口头禅：“我们正在把肝献给 DAO。”

越来越多的人在参与 DAO，Ogorzaly 相信 DAO 是工作的未来。他并不孤单。DAO客们说，新的结构赋予了他们权力、充满活力，与他们灵活的居家办公时间表天然适合。“感觉协作性更强，有一种统一的目标感。”Patti Hauseman 说，她离开了音乐行业，成为 Friends with Benefits 的运营主管，这是一个著名的社交和网络 DAO。Hauseman 说，她的所有同事似乎都真正关心他们正在做的事情，这让她想起了音乐行业中那些罕见的“与艺术家联系在一起”的时刻。

肾上腺素的激增、公司愿景的信心、工作本身的乐趣，嗯，还有，致富的机会，这些都是创业文化最令人陶醉的部分。而 DAO 的诱惑就在这里，它将这种文化从星火之势燎原到整个组织：每个人都会感觉自己像个 CEO，每个人都会感觉自己像个创始人。“在传统的组织中，你有三五个创始人，拥有公司的大部分股份，然后有几个投资者拥有另一部分股份，”PleasrDAO 的运营负责人 Juan Dulanto 说，“而 DAO......它从第一天起就真正由社区所有。这真是令人耳目一新。”

在一家传统公司，很容易觉得自己像是机器上的一个齿轮，很容易觉得你的工作毫无意义，或者觉得官僚机构很愚蠢，又或者你的绝妙想法被无知的老板忽视。在 DAO 里呢？理论上，你的贡献会得到回报，你可以做任何你觉得有趣的事情。

Rafa，推特上叫"rafathebuilder"，是 Mirror DAO 的负责人，尝试通过个人角度出发来向我解释这一点。

“你喜欢写作吗？” Rafa 在 Zoom 上问我。

“有点儿？” 我说，暂时回避了这个问题给所有作家带来的存在恐惧。

“如果你得不到报酬，还会写作吗？”

“嗯……大概吧？”

他解释说，因为我喜欢写作（有点），我应该能在 DAO 中找到创作的机会——为社区增加价值，然后为我的工作换取报酬。也许我能找到一个需要内容的博客，或者，如果还没有的话，也许我会建议 DAO 去建一个，然后也许这个博客会产生由所有人分享的广告收入。这就是 DAO 的核心：创作者有一种合作、协调和将创作货币化的方式。

“人们正在自组织成团体，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Rafa 说，“人们已经意识到：‘天哪，我可以只做一些有趣的事，人们就会给我钱？’”在帮助启动 Mirror DAO 之前（一个 Web 3 内容发布平台），Rafa 已研究组织行为多年。他得出的结论是，公司中大多数官僚主义、浪费和臃肿的管理层存在的原因很简单：公司被困在试图让人们做他们并不真正想做的工作中（这就是为什么我们有老板和最后期限）。而在 DAO，贡献者“喜欢工作，喜欢做很酷的事情，”Rafa 说，“事实也证明，你可以通过在网上创造很酷的东西，从而创造价值，而人们因为认可质量为此买单。”

那么，从实际情况来说，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在 DAO，有很多不同的方法可以“创造很酷的东西”，然后从中赚钱。这是宣传的一部分。在  PleasrDAO （一个收集然后细分数字艺术的 DAO，允许集体所有），你可以作为全职贡献者，兼职贡献者，或者你可以只完成一些一次性任务。这些不同层次的贡献是“DAO 的主要优势之一”，让人们只要有时间和带宽就可以做出贡献，Dulanto 说。

Dulanto 举了一个理论上的例子，“我们 DAO 的一个项目是在今年第一季度推出 XYZ 项目，我们需要有人来建一个网站”。所以 Pleasr 将为 DAO 设立一个“赏金”。正如 Dulanto 所解释的，这意味着，“嘿，这是我们的一次性需求，这是个悬赏。我们需要在 Y 范围内建 X 网站。这就是我们愿意支付的报酬。”然后，赏金向所有 PleasrDAO 成员开放，甚至“向尚未成为成员的人开放”。

组织一个 DAO

DAO 通常被认为是“扁平的”组织层次结构，但这并不完全正确，它们通常是有结构的。例如 ShapeShift 有六个不同的 "工作流"，如产品和伙伴关系。（可以看这里的 组织结构图 。）这些可以被认为是一个公司的部门。每个工作流再细分为“小组”和贡献者。因此，一个工作流的负责人类似于副总裁；小组长是实际上的老板。

然而，像“副总裁”和“老板”这种古板的词语在 DAO 的氛围里是极其令人反感的。"我不觉得任何人是真正的老板，" FWB 的 Hauseman 说，"每个人都是互相合作的。"和 ShapeShift 的结构类似，FWB 将组织分成六个“团队”，如编辑部、产品部和会员部。这些团队做常规的业务类型的事情，如开会和发布最后期限。

换句话说，它不是自由放任的。“不一定要抛弃所有旧规则，或者取消等级制度或问责制，”Seed Club（一个 Web 3 项目的孵化器）核心团队成员 Nicole d'Avis 说。她说她的 DAO 是“只带来有意义的部分”。

他跳过了这么多餐后，意外地开始了间歇性断食，后来他听说这实际上很健康，感到非常兴奋。

Dulanto 在 PleasrDAO 也在做同样的事情，“我们仍然需要组织和与人合作，并弄清楚如何分配资源，”Dulanto 说，他每周定期进行电话会议，以保持团队的同步性。"我非常相信，组织真的需要一个韵律和一个健康的节奏来良好地运作。"

这就是为什么每周三中午，Ogorzaly 为整个 ShapeShift 社区提供午餐的原因之一。“任何人都可以加入 ShapeShift Discord，”Ogorzaly 说，“这是一个去中心化的‘问任何人任何问题’的午餐。”吃午饭对 Ogorzaly 来说有点反常，他常常忙于工作顾不上吃饭，即使是在有史以来最好的一天。Ogorzaly 跳过了这么多餐，意外地开始了间歇性禁食，后来他“听到这实际上是健康的，感到非常兴奋”。

喂鼠游戏

DAO 是社会主义和超级资本主义的奇妙结合。社会主义，是因为它们本质上是“员工所有”，就像合作社一样。资本主义，是因为在 DAO 内基于激励的自由市场机制中，贡献者对项目进行投标（比如网站赏金的例子）并获得回报。

区块链技术为 DAO 提供了火箭燃料，但其根源可以追溯到 19 世纪。“自从 Robert Owen 关于合作社的想法 出现以来，其主要哲学思想就一直在发挥作用。”纽约新学院帕森斯设计学院的战略设计与管理副教授 Koray Caliskan 说，他研究加密技术多年。居住在纽约布鲁克林的 Caliskan 开玩笑说，如果他想去一个真正的 DAO，他会沿街逛去 Park Slope Food Coop（译者按：Caliskan 家附近的一家食品合作社）。

Caliskan 还开玩笑说“DAO 既不去中心化，也不自治，更非组织。”但他并不是真的在开玩笑。他认为 DAO 不是去中心化的，因为它们通常由控制大部分代币的一小群人控制。它们不是自治的，因为它们是“由人类参与者创造的，嵌入了一定的利益和政治”。它们甚至不是组织，因为 DAO 是一种技术“工具”或者基础设施，而不是实际的人员组织。（这让人想起伏尔泰的俏皮话，即神圣罗马帝国“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非帝国。”）

抛开文字游戏不谈，Caliskan 认为，虽然 DAO 可能不是革命性的，但它们“当然很棒”，并且“初步研究表明，他们 （DAO 的贡献者） 喜欢成为一个参与者、一个平等的参与者，并在其关注的经济事务上有发言权。”但他补充了两点警告，首先，很难将 DAO 的吸引力与价格投机的诱惑分开（你持有 DAO 的代币，也许你只是希望代币价格能够“冲上月球”）。

其次，我们不知道工作者对 DAO 的欣赏是相关还是因果：DAO 爱好者可能只是对 DAO 的项目感到兴奋，无论组织结构是什么样的，也许他们都会喜欢这项工作。Ogorzaly 的经历就是对这个反驳的反驳。他曾在 ShapeShift 工作，当时它是一家传统公司，现在是 DAO。他完全就是“DAO Life”——即使它让他挨饿。

Ogorzaly 显然喜欢他的工作，但 DAO 侵蚀我们空闲时间的倾向是都柏林大学学院助理教授 Quinn Dupont 的担忧，他研究过组织行为和加密货币。Dupont 说，DAO 工作的一个隐含风险是“日常生活的深度金融化”。

因为 DAO 是由财务和激励为基础的机制，所以我们可能会越来越多地利用空闲时间来推动为我们带来金钱的杠杆。“我完全相信加密经济学的大部分内容都是行为技术，就像 BF Skinner 在 1950 年代所说的那样。”斯金纳是心理学家，他提出了“操作性条件反射（operant conditioning）”理论，或者，正如 Dupont 解释的那样，“人类被置于喂鼠游戏中。”（这并不意味着 Dupont 反对 DAO。事实上，他恰恰正在离开都柏林大学，去创办自己的 DAO：Alumni，目标是将大学文凭放在区块链上。）

长期趋势的一部分

DAO 有一些明显的缺点。让我们从传统工作世界中的那个老范儿的，被称为“薪水”的概念开始。薪水在 DAO 中很少见（但并非闻所未闻）。无论是看上去，还是亲身体验，DAO提供的工作保障都跟传统工作不同。

通常，你是按项目获得报酬的，这意味着你不完全确定将来会赚多少钱（如果有的话）。也许你赢得了在 Dulanto 的例子中为 PleasrDAO 创建网站的“赏金”，但接下来呢？或者在 ShapeShift，大部分工作流程的资金只有六个月。你只有六个月的工作保障。“这在创业领域还不错，”Ogorzaly 一如既往地欢快，但他承认这确实需要为信仰纵身一跃，并且“如果你不能处理不确定性，你在 DAO 里就很难过得舒坦。”

那么回头来看，这是不是比零工经济中的大多数自由职业者面临更糟糕的不确定性。“Web 2 公司和传统工作世界在工作保障上做得也不好，”d’Avis 说，考虑到建设 Web 3 需要完成的所有工作，“权力在动态地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工作者们拥有权力，没有什么熟练的开发人员、设计师和社区管理者在到处闲晃，“我不知道有哪位努力工作并输出价值的人会担心工作保障的问题。目前来看，工作保障并不是热门话题。”（事实反驳：1 月 24 日，MakerDAO 的代币持有者 以 49% 对 47% 的微弱优势投票决定关闭其中的一个核心团队，使他们“有效”地失去了工作。民主可能是善变的。）

或许我们应该拓宽视野，用更广阔的视角思考工作。“随着社会的发展，工作保障的定义将有所不同，”FWB 的 Hauseman 说。她指出，几十年前，我们的父母和祖父母在同一家公司工作 20 到 30 年。一代人之后，“五到八年”被认为是在一家公司工作的很长一段时间。因此，根据这一趋势推断，Hauseman 并不认为 DAO 工作的短期性是工作保障的突然崩溃，而是更广泛趋势的延续——就业分化。

也许这是真的。但是，这种“为信仰纵身一跃”，如 Ogorzaly 所说，对于那些缺乏财务缓冲或处于艰难经济状况的人来说，似乎并不那么可行。“在早期，”Dulanto 说，“它确实只是一个适合那些有财富和有幸能承担较大风险的人的行业。”他承认“对于有家庭或在工作保障方面有不同需求的人来说，这并不是最容易的选项。”他认为这是行业需要努力解决的事情。

那么常规工作的其他福利呢，比如医疗保险？休假日？甚至退休福利计划？“老实说，我们一直在尝试解决这个问题，”PleasrDAO 的 Dulanto 说，“一个形象的说法是，我们走在大家前面，一边走还要一边铺路。”但他知道这很重要。Dulanto 说，如果 Web 3 组织真的想吸引并留住顶尖人才，“我们必须付出比有风险投资支撑的初创公司更高的薪酬。”而 Hauseman 则认为，提供福利是一个原则问题。“仅代表我自己，”Hauseman 说，“我非常强烈地感觉到，Web 3 的未来不是规模化的 Uber。”

然后还有“工作生活平衡”这个棘手的问题，以及 Dupont 对喂鼠游戏的担忧。对于 DAO，似乎工作就是生活。“有趣的是，大多数在数字社区工作的人，他们的工作时间都比传统工作要长，”Rafa 说。当你投身 DAO 中，你就像拔开了一个喷涌而出的 Discord DM 消火栓，它会没日没夜地轰炸你，大多数周末和节假日也无法幸免。Hauseman 说：“在 DAO 里总是有一些事情必须完成，因为我们处于太早期了”，这很容易让你一直处于“开机”模式。Hauseman 试图在下午 6 点结束她的工作日，但通常会一直忙到晚上 8 点。她现在正试图“更好地保护停机时间”。

如果你想在上午 9 点签到，下午 5 点打卡，那么去一家银行业初创公司，你可能会过得更开心。

D’Avis 同意工作和生活的平衡可能是一场战斗，但她认为任何初创公司都一样，能否找到合适的平衡取决于个人。她通常周末休息，但考虑到加密货币的全球性和 7/24 的特性，她发现“肯定有人顶着有趣的头像随时出现在你的 DM 里。”

DAO 的另一个局限：很大一部分人对他们的工作或做的事情没有真正的“热情”，他们只想打卡领薪水。DAO 的狂热支持者可能会争辩说，这些可怜娃只是还没有燃起他们真正的热情，融合到一个组织的需求里，而 DAO 可能就是他们的答案。

也许吧。但我不会低估那些在 Excel 中辛勤工作，并在下午 5 点打卡，渴望忘掉工作享受欢乐时光的“立方体居民”的数量。“DAO Life 并不适合所有人，”Ogorzaly 说，“如果你真的需要大量的结构和组织，如果你想让老板告诉你该做什么，如果你想早上 9 点签到，下午 5 点打卡，那么去一家银行业初创公司，你可能会过得更开心。”

那么 DAO 真的可以成为工作的未来吗？“不能，”Caliskan 说，“我们不能吃字节，我们要吃面包，要吃饭，我们还需要房子，需要在地面上生产出来的东西。”这真的很难以争辩，即使是最乐观的 DAO 拥护者也承认，其范围主要是在创意和数字领域，而不是工厂或汉堡摊。

然后，再考虑一下“零工经济”的范围和规模。这不再是一个边缘群体。在美国，估计有 5500 万人被归类为零工，这些人四散各处，缺乏组织、协作，难以发挥影响力。这 5500 万工人中的每一个都对机器感到无能为力。联合起来，他们可以成为一支军队。虽然其中很多人确实在开 Uber、送 Postmate 或遛狗——不是真正的“DAO 适用”的数字工作——但现状也确实相当黯淡。

获取新客户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你永远不知道下个月是否能得到报酬。你感到孤独。因此，虽然我对 DAO 是否会推翻美国企业或彻底改变工作场所持怀疑态度，但从理论上讲，如果事情进展顺利，我将看到它们会改善数百万自由职业者的薪酬、职业前景、同事情谊和工作满意度。这不是一件小事。对于数以百万计的程序员、艺术家、平面设计师和项目经理来说，这甚至可能真的是有史以来最好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