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尔银行业监管委员会主席：数字欧元的战略性进展—机遇与风险

去年，我借此机会主要讲述了COVID-19危机给欧洲央行货币政策带来的挑战以及我们如何应对这些挑战。我进一步提供了欧洲央行战略评估内容的预览，我们最终于去年7月批准了该评估。

我还简要地提到了刚刚发表的关于数字欧元的报告。该报告阐述了欧元系统提出的有序讨论欧元区央行数字货币发行可能性的重要理论基础。今天，我想重新讨论这个主题，并根据过去13个月以来在这一领域取得的进展分享一些想法。

欧洲的数字转型为数字欧元播下种子

在欧元系统内外的央行，已经讨论和考虑所谓的央行数字货币有一段时间了。从这些考虑来看，很明显，央行引入数字货币背后有几个原因。

第一个问题，如瑞典的情况一样，是由于必须保持人民获得安全有效的交易手段。这是在现金不再发挥这一作用的背景下发生的，因为公民越来越少地使用现金，用其他私人数字支付方式替代现金。

在这一理论背后，人们接受了央行货币的基本作用，认为它是确保特定名义价值的唯一货币类型，而对私人货币的信心恰恰源自它与央行货币的可兑换性。这赋予了央行货币“货币锚”的角色，因此也赋予了央行货币价格稳定、金融稳定和支付系统正常运作的担保人的角色。

我们必须接受,逐步减少使用现金作为支付手段,尽管银行继续持有中央银行发行的货币作为储备,最终也会影响其作为记账单位,最终,也会影响央行货币作为货币锚的有效性。

在这种背景下，数字货币将有助于保留央行货币作为支付手段的作用，补充现金，从而保持其作为货币锚的功能。

显然，这个最初的基本原理与第二个密切相关;也就是，与过度依赖完全私人支付体系的金融体系的潜在整合相关的风险相关。在这种情况下可能会出现占据主导的机构，由此会弱化出现潜在严重运营事故时的应对举措。

在大型科技公司正从传统业务向支付系统和通常的金融中介领域扩张的背景下，这些风险尤其显著。在这里，这些公司利用交叉数据产生的规模经济推动它们在这些市场的快速增长。这种增长甚至可能与寻求成为央行货币的私人替代品(如所谓的稳定币)的发展相互作用。这可能会严重影响竞争，影响我们对外部技术的依赖，金融稳定和我们的货币主权。

央行数字货币发行的第三个基本理由与金融包容性有关。在许多国家，这一点可能非常重要。在这些国家，只有一小部分人口能够获得最基本的金融服务，但在这些国家，智能手机等数字化元素在公民中的普及率要高得多。在其他国家中，中国就是这样。此外，在那里，金融普惠的理由与当局对远程支付明显碎片化的担忧相结合，这是两家中国科技巨头的战略导致的结果，迄今为止，这两家公司的解决方案无法相互兼容，也阻止了新的供应商的出现，导致零售支付市场形成双头垄断。

其他原因也出现了，比如在美国的情况下，从未来数字美元缓解美国电子支付市场放缓的潜在贡献，在新的竞争对手出现时保持美元的国际角色。另一个是数字货币在减少印刷实物货币相关支出方面的潜在成本方面的节约。其他开创性项目的背后似乎也有交通物流方面的原因，比如巴哈马中央银行(Central Bank of Bahamas)的项目。巴哈马中央银行是由700多个岛屿组成的群岛，经常受到恶劣天气的威胁，使得现金分配面临相当大的挑战。

上面提到的某些原因可能不适用于欧元体系，欧元体系决定探索引入一种新形式的中央银行货币负债，与现金一样，对家庭和企业都适用。但与现金不同的是，它将基于数字媒介，而不是物理媒介，即数字欧元。

然而，在欧洲，可能引入数字欧元的一个主要原因是，我们的社会正迅速推进数字化，而且越来越多的人致力于推动和利用这一进程。

例如，这就是欧盟委员会(european commission)支持欧元系统(eurosystem)共同制定未来可能推出的数字欧元计划的明确理由。这种支持源于德国总统冯•德莱恩(von der leyen)在2020年欧盟状况演讲时发出的呼吁。她在演讲中主张，加快欧盟(eu)的数字化进程，将其作为欧洲经济现代化和复兴的根本支柱。这个想法已经在2030年的数字战略中采取了具体的形式，从中产生了一个详细的监管措施的议程。

在这些措施中，明确强调了新兴技术作为中央银行数字货币发展媒介的潜力。从这个角度来看，数字欧元被认为是一个重要工具，可以提高支付系统效率，支撑我们货币的国际作用，并在欧盟的战略自主性方面取得进展。

在这方面，我们正在欧元体系内进行的工作，可能会被视为我们所设计的公共政策的其中一个，无论是在欧盟层面还是国际层面，由此可以对数字化转型带来的挑战做出适当的应对。

因此，未来的数字欧元将成为更广泛的一揽子措施的一部分。例如，它将包括加密资产市场监管及其审慎处理方面的进展、加强网络安全的举措，以及为人工智能发展设计监管框架。其他方面包括云计算和设计适当的数据处理治理框架。

所有这些进步，就像数字欧元的工作，总的来说，是一个整体的不同部分。他们呼吁不同的当局和司法管辖区采取一致和协调的方法，以确保向新的和更加数字化的状态过渡是有序的，并为整个社会带来预期的好处。

在不断发展的环境中部署数字欧元工作

现在请允许我简要解释一下欧元体系在数字欧元方面的工作。

正如我所说的，第一个里程碑涉及完成一个突出的概念分析，于2020年10月发布。这一初步办法有助于确定数字欧元应满足的基本要求; 确定可能有理由推出数字欧元的情况; 初步评估数字欧元的发行可能对金融和货币体系产生的影响; 以及研究不同的设计方案。

我们在二零二零年进行的第二项工作，是向公众征询意见，以了解用户和业界的意见和偏好。最终，任何未来的数字欧元的成功将关键取决于它是否被习惯性支付体系普遍接受。事实上，这是欧洲中央银行体系历史上最成功的公众咨询，共收到超过八千份意见书。但是除了确认数字欧元引起的兴趣之外，这项工作还使我们能够核实消费者和公司都非常重视隐私、安全以及在整个欧元区随时支付的可能性。虽然这只是第一次接触，这些信息是非常有价值的，当然，在决定未来数字欧元应采用的机制时，这些信息会被考虑在内。

欧洲央行管理委员会7月份会议批准了发行数字欧元项目的“调查阶段”，这正是我们目前的阶段。我们未来两年的目标是探索不同的设计和分配模式的选择。为此，我们会研发一个或多个原型，并进行更深入的概念分析。更具体地说，我们的目标是为数字欧元定义一个发行、分配和交易模式，以尽量减低数字欧元对货币及金融体系稳定和健全的影响，同时回应社会的需要。

你可以想象，这是一个复杂的练习，需要将不同的部分组合在一起。毫无疑问，两年的时间足以说明这一挑战的规模。为了全面了解数字欧元在欧元系统范围内所有领域的影响，欧元系统内部已经为其发展建立了一个新的结构。

与此同时，我们将继续与欧盟委员会合作，分析监管调整的可能需要，以及与欧洲数字战略相关的其他方面。

我们亦会加强国际合作，以加深我们对主权数字货币的性质和机遇的认识，并促进与其他国家的协调。

此外，任何未来数字欧元的成功都必然需要了解所有利益相关者的需求，包括用户和市场代表。为此，我们成立了一个咨询小组，成员包括30名来自业界的人士，他们对欧洲零售支付市场具有广泛的经验和知识。这个小组将成为欧元体系和金融业之间就潜在的数字欧元的设计和分配展开流畅辩论的论坛。

该项目还设想启动与用户——公民和企业——的沟通渠道，以便更好地了解他们的需求和偏好，从而能够设计一种为所有各方提供价值的数字欧元。

数字欧元: 挑战与机遇

这个路线图的目的不是别的，而是准备在合适的时间做出决定。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决定，我要强调的是，如果情况允许，我们将准备推出数字欧元。

至于数字欧元的未来，包括其具体设计，最终决定将视乎这些深入及经过深思熟虑的考虑因素，以决定其好处及风险。

在这方面，推出数字欧元最常见的风险之一是，它可能会严重破坏一个运作正常、有组织的金融体系，而这个体系已经有效运作，不需要作出重大改变。

然而，值得回顾的是，近期央行数字货币背后数字化的发展，与同时模糊金融业普遍规则的进展是一样的。事实上，它们正在导致传统价值链的解构和去中心化。

在这里，一个设计得当的数字欧元实际上可能是对上述一些趋势一个及时的平衡。正如全球稳定局势一样，这种趋势可能会迅速而不可控地改变经济中货币和信贷的创造方式。

主权数字货币可能会阻止未来以无序和歧视的方式重新组合提供金融服务，从而造成市场支配或过度碎片化的潜在情况，从而损害金融稳定和最终用户的关键参与者。简而言之，智能数字欧元可能有利于提供支付服务和增值服务方面的健康竞争，同时让消费者有选择的权力。

进一步说，数字欧元可以成为欧洲支付环路的统一元素，围绕央行货币进行结构调整。这一核心角色也可以扩展到支付领域之外。举例来说，它可以促进其他相关领域的进展，例如为建立和识别电子身份建立一个综合框架，或对分布式账本技术进行某种标准化。

关于DLT，让我强调一下，技术和数字货币之间的关系是双向的。诚然，在技术发展得更好的地方，推出数字货币的进展会更快。但如果情况并非如此，比如在许多欧元区国家，数字欧元可能会产生刺激效应，推动这些技术的发展。新加坡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作为主权数字货币研究议程的一部分，新加坡去年构建了一个基础设施原型和一组相关接口，能够将不同行业的区块链网络相互连接。因此，它创造了迄今为止不存在的商业机会。

我应该提一下，未来的数字欧元还有一个潜在的机会。鉴于欧元在贸易和国际资本市场上的全球权重，数字欧元也可以在二十国集团推动的提高跨境支付效率、包容性、速度和透明度方面发挥关键作用。为了实现这一目标，有必要加强与其他司法管辖区央行的合作，以促进数字货币在实践中的互操作性，并调整我们各自的设计。

总之，设计良好的数字货币可以成为全球范围内更大规模安排的关键组成部分，以推动欧洲金融和支付系统适应不断变化的数字环境的需求。这些安排的核心方面- -消费者保护机制、保护隐私、防止洗钱和促进竞争等- -将予以保留。

也就是说，欧元系统与其他司法管辖区的央行共享的核心原则之一是，新的数字货币必须不具有破坏性。特别是，数字货币的发行绝不能危及价格稳定或金融和货币体系的稳定。

就此而言，我们必须承认，数字货币可能会对金融中介产生重大影响。它可能会取代目前由金融部门提供的支付方式，甚至取代目前由银行妥善保管的存款。这可能会对金融稳定产生不利影响，尤其是在危机时期，人们将存款存在央行的意愿可能会显著增加。

此外，这些负面影响可能是全球性的。如果非居民也能使用数字货币，并能与其他货币的支付系统互操作，情况就会如此。显然，在发行国家或地区之外使用数字货币可能会增加数字货币的互替代性风险(这一风险对新兴国家可能尤其严重)，可能会增加冲击的国际传递，并可能改变不同货币的国际角色。

央行数字货币的这些潜在风险是真实存在的，应该在发行前进行分析。事实上，他们可能会影响发行，尤其是设计。

为了应对这些风险，第一种选择——也是大多数国家似乎更喜欢的一种选择——可能是一种间接分配模式，即央行的数字货币通过受监管的金融中介机构进入公民手中。换句话说，央行将继续提供安全的货币，而金融中介机构将向公民提供其他服务。数字欧元不会成为私营部门的竞争对手;相反，后者将在其引入和运作方面发挥重要作用。

其次，为了维护金融稳定，可能会对数字欧元账户的余额设置限制，超过某一阈值将受到惩罚。这里的挑战是如何设置这些限制，以使金融稳定不受威胁，同时，实现数字货币发行的主要目标，即它应该是一种有效的支付手段。

第三，应该分析将这些数字货币的设计特征扩展到非居民使用，以防止上述潜在的国际外部性。而且，无论如何，设计数字欧元的国际合作将再次发挥关键作用:必须具体说明其对国际支付的潜在积极影响，但对全球金融体系的风险有限。

结论

尽管我们还没有决定数字欧元的发展方向，从准备的角度来看，我们目前在欧元体系的工作毫无疑问是必要的。

我们的工作必须是稳健的，如果出现情况，建议启动。我们希望确保未来推出的任何数字欧元不会对金融和货币体系产生负面影响。为此，我们必须进行深远和及时的分析，使我们能够选择最适当的设计，以应对可能导致其启动的各种情况。

与此同时，我们必须承认，市场的发展是迅速的，因此，今天的现实可能与我们几年后将面临的情况不一样。在此基础上，选择数字欧元的设计和分销模式，不能局限于定义能够使其成功融入当前支付生态系统的功能。我们还必须考虑那些将使其顺利过渡到未来情况的其他补充功能。简而言之，我们必须灵活，具有战略远见，并准备迅速- -但首先是安全- -适应不断变化的环境。与我们目前在金融服务提供中看到的根深蒂固的变化相比，公共政策不作为显然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