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的未来：从比特币泡沫中我们能学到什么？

事实证明，比特币的价值受媒体报道的影响极大：在这之前一年的2010年7月，颇具影响力的科技站点Slashdot发布了一篇关于比特币的短讯，仅仅几天就使其价格暴涨近十倍——由原本不足1美分涨至约7美分。而《时代》杂志官网4月份发表的一篇文章也足以使比特币的价值在一周内翻一番，从80美分涨到了1.6美元。

对于投机者来说，数据出奇地诱人。假设你在Slashdot那篇文章问世的第二天购入了价值100美元的比特币，过不了一年，当《高客》的那篇文章发表时，这些比特币已经价值7.25万美元了。而在那一周后，它们的价值将涨到25万美元。如今，这些比特币的价值将超过百万美金。再没什么合法的投资项目能带来这样的回报了。

比特币在Twitter上的曝光量（蓝线）和比特币价值（红线）走势对比。图片来源：medium.com

而这一切也同样能够帮我们理解这次泡沫的成因。每当比特币的价格抵达新高或是开创新纪录时，媒体就会对这类现象进行更多的报道，从而新的投资者被吸引入局，并把比特币的价格炒得更高。实际上，如果我们为比特币的价格及其在Twitter上被提到的次数做一个对照图，便能看出其中有着很强的相关性。而比特币与塞浦路斯事件的关联给了主流媒体报道一个便于将其与时事新闻相联系的实例，这也便厘清了当下这场比特币热潮。

危险的双重身份：是商品，也是货币

可是如果我们的目的是创造一种货币，而非一种金融投机的手段，这种现象其实是个严重的问题。如果哪个国家的货币能经历比特币这样的大起大落，那它根本不会被当作靠谱的交易媒介：如果有个地区用一单位货币能买到的商品今天值10美元，明天值20美元，商业活动怎么能进行得下去呢？货币需要具有一定的稳定性；而事实上，比特币的一个主要优势就在于它不会政府部门所动摇。但是，比特币的表现仿佛那些在互联网泡沫中阴晴不定的网络股，这令观察者多少有些不安。

而正如起伏不定的网络股，比特币除了泡沫，也经历过崩盘：2011年下半年，比特币的价格就从30美元的峰值下降到了近3美元的低谷。（17日，全球最大比特币交易网站“比特币中国”的交易价格跌至3800元左右，较16日下跌超过22%，较12月1日的近期峰值下跌49%。)

实际上，比特币的表现根本就不像是一种货币。就其市值而言，它更像是一种高度不稳定的商品。这是由其设计决定的：比特币被做成了一种有史以来最具替代性的商品——以至于它实际上可以消除商品与货币间的区别。

但这是个好主意吗？

美元是全球通用的记账单位：在这世上，如果一个东西有价格，那它的价格就能用美元表示。但反过来说，美元并不是一种实体商品。这世界上绝大部分的美元都以数字形式安全地存在银行里：那些把积蓄塞在床垫底下的人都有点奇葩并且纯属弄巧成拙。如果你在电影里看见一个角色大把大把地数着现钞，那是导演用巧办法告诉你，这人是个犯罪分子。

比特币被设计成可以像货币一样工作：用比特币购买商品和服务非常方便，如果你要买的东西来自外国的话就更显得方便。目前没有任何一种方法能够建立起一家以贩卖某项服务为业的网站，并且保证全球大量的网民都能够支付该服务的费用。而比特币就是被设计来解决这一问题的；实际上，它被设计成了网络贸易的通用语。

但是，由于受稀缺性规律的支配以及易受投机冲击的风险，既作为货币又作为商品是非常困难的。而且，对于比特币这样小规模的事物，要成为一种货币——甚或是商品，也都是非常艰难的。即使是就如今这场大规模泡沫的峰值来算，现有的全部比特币的总价值也只约等于2000根标准金条而已——远不足以改革我们所熟知的现有全球支付与货币体系。要在古老而且看的见摸得着的传统货币和刚刚问世而且虚无缥缈的比特币之间做出选择，市场仍会支持那个历经千年证明了自身价值的资产类型。

在泡沫最大的时候，如果生意好，比特币的日交易额能超过2000万美元。但如果就全球货币市场的标准来看，这个数连四舍五入的零头都算不上。外汇市场每日的交易额就有4万亿美元。这是比特币市场交易额的20万倍，而且天天如此。

除此以外，由于就眼下来想要卖空比特币（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进行比特币贸易的人其实少之又少。因此，比特币市场无法可靠地提供资本流动性：当你想要卖出持有的比特币时，你不敢肯定会有哪家银行或者商行愿意买入。

使得比特币更不具吸引力的一点是，它的合法性还并不明确。FBI就发表声明说“任何个人……试图制造私币或货币系统以与美国官方币制及货币系统竞争的行为都触犯了联邦法律”。而且之前已经有过将打击无牌经营资金传输业务的法律法规用来针对虚拟货币的案例，似乎这对比特币也同样适用。

然而，比特币最大的症结是纯概念化的：比特币的成功就意味着失败。

如果数以百万的人开始频繁使用比特币，比特币飙升的价格事实上将会是灾难性的。我们都听说过恶性通胀，而这种情况叫做恶性通货紧缩。设一根金条价值60万美元。当比特币的价格为60美元时，这根金条便价值1万比特币。但如果比特币随后升值至600美元，随后又涨到6000美元，接着又涨到6万美元——当固定数量的比特币吸入了数千亿美元的价值后，这是必然会发生的。那么用比特币来衡量，这根金条的价值将出现骤降——由1000比特币降至100比特币，最后只剩区区10个比特币。同样的事情会发生在全世界其他所有商品和服务上，包括你的薪水。如果用比特币来衡量，一切事物的价格都会持续下降。

通货膨胀不是好事儿，可通货紧缩要更糟。原因是在通货紧缩的大环境下，没有人会花钱——因为不管你想买什么，几天或几周后都必然会更便宜。人们会囤积现金，并且只把钱不情愿地花在必需品上。而且他们绝对不会把钱花在雇佣人手上——不论他们的雇员生产效率有多高，把钱攥在手里谁也不给依然挣得更多。

其结果将是经济陷入停滞，并伴随着大量失业的人口和经济活动的绝迹。简单说就是大萧条。要想经济增长，就需要货币的增长——而这是以比特币为基础的经济体系不可能实现的。诸如美元这样可以由央行自由发行的货币能够成功自有其原因。随着经济的增长，货币供应量一定要随着增长。而这也正是从长期来说，比特币不可能真正成功的原因。

如此说来，瑞典海盗党的创始人、把全部净资产都用来投资比特币的里克•法克文格这会儿可能是个千万富翁，可如果他不改主意的话便注定希望破灭，一无所有。他所有持有的比特币必将在某一刻变得一文不值，而只不过使他成为一个想入非非的虚拟富翁而已。

比特币的启示

但这并不意味着法尔文格毫无收获。作为一种快捷、高效、能够绕过权力中心，并且几乎毫无交易成本的P2P支付系统本身就非常值得探讨。它根本不需要以自身作为通货。

在历史上，政府一直都在资助那些最为常见的支付形式——硬币（其价值通常低于自身的铸造成本）、纸币还有支票。但这种行为在信用卡和借记卡面试后就停止了：Visa、Amex还有Mastercard，及其熟稔网络的继任者，例如PayPal和Square，都是由那些凭借从每一笔交易里雁过拔毛而挣得数十亿美元的公司以攫取利益为目的而运营的。

一套允许任何网络用户无需与一家巨兽般的金融机构签约，就可以向其他任何一名网络用户付款的P2P支付系统有可能给全球贸易带来革命性的改变。它一定要能够适用于任何货币，包括比特币；它并不需要有自己的记账单位。它同样要具有一定的灵活性：部分交易可以像现金交易一样不可撤销，而另一部分交易则会允许某种形式的退款。

而更重要的是，这套系统能与现有的金融制度相配合，而不是抗衡。没错，这将造成不小的麻烦，而且会让他们损失掉一大笔由塑料卡片和ATM机获得的手续费。但它并不会热衷剥夺他们的合法地位——恰恰相反。因为事实证明金融服务公司对于任何民主体系来说都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毕竟正是因为我们给了银行如此多的信任，才迫使他们担负起巨大的责任。银行和央行被赋予了重要的任务，并受到严格的监控与审查，能够对其行为追究责任。由政府所代表的全国人民支持着银行储蓄，并承诺即使银行破产也仍其给予其重视。换句话说，金钱，是保证该社会契约不分崩离析的主要因素。（在很大程度上来说，塞浦路斯事件正揭示了这一社会契约瓦解的后果。）

从这一角度来说，比特币是反民主的。它的基础是怀疑而非信任，它自身拒绝承担任何责任——事实上，它甚至没有一个能够承担责任的本体。它是虚无主义的，只有与最糟糕的事物相比才算得上是有吸引力的替代方案。

不论如何，比特币都无法成为全球化的支付系统。它的软肋不仅在于增长极慢的货币供应量，还有必须保存在每个用户的电脑上的扩散性交易文件，它同时还怂恿了破坏性的黑客攻击。在比特币系统中，货币供应量增长的方式是靠利用数百或数千台计算机的运算能力处理极其复杂的数学问题，并以此来获得比特币。而其中最为经济快捷的途径就是隐秘且违法方式：利用被侵入的计算机建立起一个“僵尸网络（botnet）”以任你驱使。这样的诱惑与刺激实在是非常糟糕的。

我很希望未来会有人能从比特币的缺陷中吸取教训，并创造一个更完善的系统。这套系统不需要太多技术知识就能使用；能够有机地，而不是以既定的速率增长；初衷是作为一套支付体系，而不是一种储值工具或投机手段。

到了那时候，现金和钱包都绝对会显得不合时宜。我们所需的一切都将在手机和网页浏览器上找到，并且可以用来干任何事，不论是付路边停车费还是给远在新西兰的友人送一束花，或者是在纽约证券交易所买卖Google和苹果的股份。如果我们想把钱存在银行，没问题；如果不想，也可以。当然，我们也可以以任何形式的货币搭配保存资产。

在万维网的初期，曾有人试图在HTML页面的基本结构中建立一个支付用标签。这一尝试失败了，对任何新生事物都疑神疑鬼的金融服务业将其扼杀在襁褓中。而网络也因此演化出一种广告模式，与以往用户为内容付费不同的是，广告商替用户支付了费用。但是一套没有部分准备金系统、没有手续费的统泛式支付系统，将戏剧化地改变这一模式。而这也一定能有助于一视同仁地平衡竞争环境——这一头是印度、俄罗斯和中国等国家第三产业的人员，另一头是他们在德国、日本和美国的同行。

现如今，支付壁垒是最显著的贸易障碍，如果能够打破壁垒，贸易将大大增加，交易比如今的水平将呈数量级地减少。破坏——以及全球财富的创造——都将是巨大的。

没法知道这将何时发生——甚至是否会发生。银行、尤其是央行，普遍都极度保守，任何可能使得洗钱或者其他非法交易便利化的事物都将受到极大的阻力。比特币之所以能够很快取得成功是因为它根本没有征求许可；它的后继者一定要更为圆通练达。 但不论这个新系统是怎样的，有一点使我们最终可以肯定的：它要极大归功于中本聪以及他试图发明一种全新货币的大胆尝试。比特币并不是未来——但它帮我们照亮了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