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BUSD的四年起落：150亿美元的稳定币帝国宣告结束统治

本月 14 日，纽约州金融服务部命令加密金融机构 Paxos Trust Co. 停止发行更多的 BUSD Token，曾经市值前三的稳定币巨头就此宣告结束自己的统治。这个背靠全球最大交易所的「Libra 继承人」，在短短 4 年里从零到亿再到百亿，又随一纸传闻匆匆推出稳定币的竞争舞台，我们不妨一起回顾一下这个「币圈强盛」的起起落落。

启明星

2019 年 8 月 19 日的下午，Binance 发布一篇重要公告，宣布启动「启明星计划」（Project Venus）。该计划旨在打造出一个「独立自主的区域版 Libra」，这里的 Libra，即 Facebook 曾经的大型稳定币支付计划。

金星（Venus）是天秤座（Libra）的守护星，简白明了的计划名称映射出 Binance 昭然若揭的野心。Binance 在公告中指出，尽管 Libra 最终失败，但其概念正在全球迅速蔓延，各国政府都应尽早确立区块链和数字稳定币的战略地位，建立沙盒机制、引入民营企业发行数字稳定币。

公告没有提及该稳定币计划的运作细节，只是反复倡议各领域的伙伴加入自己的阵营中来。为了吸引更多合作伙伴，Binance 也宣布不会使用 BSC 链作为该稳定币的生态基础。不难看出，启明星计划并非是 Libra 这样的技术创新，Binance 早已从中汲取了教训，将重心放在了监管与合规上。

启明星计划宣布同年，Binance 找到了自己理想的合规外壳——Paxos。Paxos 是一家总部位于纽约的金融机构和技术公司，此前就已经发行了 USDP、GUSD 等稳定币资产，均获得纽约州金融服务部（NYDFS）的监管绿灯，就合规方面而言表现十分亮眼。

在与 Binance 的合作中，Paxos 扮演 BUSD 在以太坊上的发行实体，BUSD 则是以太坊上发行的 ERC-20 Token，其储备金存放在 Paxos 的美国银行账户中。BUSD 推出后，NYDFS 也迅速批准放行，BUSD 也成为继 GUSD 和 PAX 后，Paxos 在华尔街监管机构通过批准的又一个稳定币项目。

突破监管困境的 Binance 没有丝毫犹豫，踩死油门，将启明星计划送上了「登月火箭」：

2020 年 3 月 10 日，不到一年的时间，BUSD 的市值便达到 1 亿美元。同年 8 月 6 日，BUSD 再次被列入 NYDFS 批准的绿名单。

2021 年 1 月，不到两年时间，BUSD 市值突破 10 亿美元，实现了对 USDP、TUSD 等竞争对手的赶超。

2022 年 9 月，尽管加密市场早已转熊，但 BUSD 却丝毫不受影响，市值一度触及 200 亿美元，两年内市值增长 20 倍。

自此，BUSD 与 USDT、USDC 一道，成为稳定币领域的立鼎三足之一。但 BUSD 虽然成就非凡，Binance 对其的野心却远非于此。毕竟与金星相比，到达月球顶多算是一个起点。

加密党卫军

在 BUSD 市值触及 200 亿美元后不久，Binance 于 9 月 5 日宣布将停止使用 USDC、USDP 和 TUSD 三种与 BUSD 竞争的稳定币，全球最大的交易平台正式与稳定币巨头 USDC 宣战。

在随后一篇名为《澄清问题: BUSD 自动兑换》的官方博文中，Binance 给出了自己的回应：

「答案很简单，此举是为了造福和保护我们的用户。

...... 随着大量、不断增长的稳定币选择，交易所别无选择，只能将流动性分成太多的交易对。让我们以 BTC 为例。在转换之前，Binance 上有五对稳定币交易 BTC。将每对交易对想象成一个饮水杯，每个玻璃杯中的水代表流动性。从本质上讲，BUSD 自动转换将把 USDC、USDP 和 TUSD 的所有现有流动性倒入一个玻璃杯中——BUSD。

此举是合乎逻辑的下一步，所有 BUSD 交易对都将享受更快的订单匹配、更好的定价和更少的滑点，为用户节省了金钱和时间，并创造了一个更稳定的交易环境。重要的是要注意，用户仍然可以使用他们首选的稳定币（包括 USDC、USDP 和 TUSD）进出 Binance 平台。」

尽管 Binance 的自动兑换包括三个对象，但 TUSD 市值不过百亿，USDP 与 BUSD 同宗同源，只有 USDC 身形庞大，是 Binance 兑换计划的真正打击目标。彼时，USDC 市值约 520 亿美元，作为兑换的一部分，Binance 还要关闭其以 USDC 计价的储蓄账户、DeFi 质押和借贷款服务。

次日，Circle CEO Jeremy Allaire 在推特回应：「Binance、FTX 和 Coinbase 上的统一美元账簿对 USDC 来说，是一件好事」。字里文间，弥漫出一丝火药味。

与此同时，BUSD 交易量不顾市场低迷，一路不断飙升，市场份额也达到 15.48% 的历史最高水平，市值则触及 220 亿美元。看到 BUSD 的惊人数据后，还是 FTX CEO 的 SBF 发文回应：「Binance 将 USDC 兑换为 BUSD，随后我们便看到其供应量的变化。第二次稳定币大战自此开始」。

BUSD 的顺利发行，为 Binance 铺设了一条通往「铸币权王座」的通道。在 BUSD 大获成功后，Binance 又铸造了诸多与 BTC、ETH、USDC 等加密资产挂钩的「B-Token」（或 Binance-peg），使其能够在 BNB 链上使用，价值达数十亿美元。这些资产理论上由其挂钩 Token 1: 1 背书，且不涉及任何监管机构的监督，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就这样，Binance 正凭借平台优势，一步步打造着自己的加密党卫军。

在 Binance 宣布兑换计划仅一个月后， 10 月 28 日，Huobi Global 发布公告，HUSD 触发 Huobi Global 通证管理规则第（十一）条规定，将于当日停止 HUSD 的交易并实施下架处理，用户账户内的 HUSD 直接兑换成 USDT。

细心的用户会发现，HUSD 同样是 Huobi 与 Paxos 合作推出的稳定币项目，一年内发行量超 16 亿美元。在 22 年 7 月的 HUSD 一周年纪念博文中，Paxos 团队还写道：「Paxos 现在为世界排名前 6 稳定币中的 3 个提供支持，我们很自豪。作为第一家受监管的信托公司和合格的数字资产托管人，Paxos 在这个市场上拥有独特的专业知识。」

而纪念博文发表一个月后，Paxos 联创张钱豪（Rich Teo）与 Binance CEO CZ 一同现身海外高档餐厅，彼时还在加密圈内闹出不小的绯闻。两个月后，HUSD 便宣布终结，Paxos 成为 BUSD 的「全职管家」。

见 BUSD 势头凶猛，有高盛背书的 Circle 也不甘示弱。Circle 与 Paxos「共享」一个监管机构，据彭博社近日报道，Circle 在去年底就已向 NYDFS 投诉 Binance 对其自有加密资产的储备管理不善，暗示 Binance 没有足够的加密储备来背书其已经发行的 B-Token。

没过几个月，Binance 便承认 BUSD 曾存在定期增发导致抵押不足的情况。而据报道，这种问题还蔓延到了 USDC 的 B-Token 版本，在一段时间里，Binance 甚至只有 1 亿美元的存储抵押品来支持 17 亿美元的 B-peg USDC。随后，Binance 还承认了自己将挂钩资产与用户资产混合管理的不当行为。

尽管有自己的合规外壳，但在 Circle 强劲的监管优势下，BUSD 迅速受到重创。

硬着陆

2 月 14 日早间，《华尔街日报》引援知情人士透露，纽约州金融服务部（NYDFS）正在调查 Pax Dollar（USDP）和 Binance USD（BUSD）稳定币发行商 Paxos，具体调查范围尚不清楚。且美 SEC 执法人员已向 Paxos 发布「韦尔斯通知」（Wells notice）。紧随其后，当日下午，消息称纽约州金融服务部命令 Paxos Trust Co. 停止发行更多的 BUSD Token。

在一封电子邮件中，NYDFS 给出了自己的理由：Paxos 无法在全面监管的基础上安全稳健地运营 BUSD，并及时补救与发行 BUSD 相关的重大问题。

随后 Binance 发表声明证实了该消息，声明称 Paxos Trust Co. 告知 Binance 其已被指示停止铸造新的稳定币 BUSD。Binance 发言人表示：「BUSD 是由 Paxos 全资拥有和管理的稳定币，因此，BUSD 的市值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下降。Paxos 将继续为该产品提供服务，管理赎回，并将根据需要提供额外的信息」。Paxos 还保证，这些资金是安全的，并由银行的储备金完全覆盖。

CZ 的回应很直接：「我们确实预见到用户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迁移到其他稳定币。我们也会做相应的产品调整。例如，放弃使用 BUSD 作为主要交易货币」，相当于直接承认了 BUSD 当前路线已无力回天。

市场资金闻风而动，一时间群魔乱舞，BNB 闪崩近 10% ，MKR、CRV 等去中心化稳定币标的均有不同程度表现，甚至 UST 也在借势拉盘。同时，BSC 链上 TVL 日内跌幅超 5% ，Curve 上 busd v2 池发生倾斜，各路大资金纷纷押注锚定回归的套利。

事件影响

宏观来看，稳定币是 Crypto 世界无序市场中的「有形之手」，是执掌隐秘权力的 Layer 0 。如果加密市场比作「田」，金融工具比作「渠」，那么稳定币发行权就是「水源」。在顺周期的牛市中，市场信心十足，水源顺渠入田；在逆周期中，流动性收缩，「加密中央银行」亦起调节作用。

稳定币监管与否，表面看是合规与利益之争，实际是权力之争，其争夺核心是市场的「根权力」，即铸币权。以 Binance 今日之行业地位，稳定币是完善自身行业生态的关键一环，而以 Binance 在当下市场的影响力，任何一个主权金融监管机构想必都不愿看到这样一个不被控制的全生态巨头诞生。与此相比，对 BUSD 偿付问题的 fud 倒显得有些小儿科。（Paxos 的合规 BUSD 为原生以太坊 Token，由法币直接提供 1: 1 储备支持，而在其他 31 条链的所有 BUSD 皆通过「法币——以太坊原生 BUSD——Binance-Peg BUSD」这一跨链链条间接实现法币储备支持）

MKR 等去中心化稳定币是否会因此获利？笔者认为这只是市场情绪的短期演绎，基于当前的稳定币设计方案由于其成本与效率问题，从根源上都无法支撑大规模采用，这已是多年市场印证的结果，BUSD 的损失用户将必然流向其竞争对手。2 月 14 日消息落地后，全网 BUSD-USDT 交易对交易量短时暴增数十倍，这一趋势将在未来一段时间逐渐减速并持续。

USDT、USDC 是否会面临同样的监管问题？在任何情况下，揣测监管意图都需要全面地了解其决策前后的实际考虑，除身处漩涡的各方，外人往往盲人摸象，有时对了，也不能说明切实地理解，现在对了，也不能说明未来仍然如此。可以确定的是，头枪打 BUSD，而不是后二者，本身已说明问题；而同为稳定币，USDT、USDC 背后只是相对纯粹的发行商，Tether 与 Circle 在除发行工作外的市场采用方面影响力均十分有限，但 BUSD 是整体交易生态中的一环，三者本就不能一概而论。

无论从监管层面还是用户端的善后，BUSD 尚有足够的时间去调转方向，在监管的摔打中成长的经历让我们有理由相信 Binance 不会放弃稳定币。作为观众，我们只需要静静等待——或许新的 BUSD 已在筹备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