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行数字货币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随着数字货币在全球范围内的推进，围绕其所形成的一系列话题占据了近期各大论坛的C位。

近期由CF40主办的“2021外滩金融峰会·数字经济与金融科技”圆桌论坛上，包括中国金融四十人论坛学术委员会主席、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主任黄益平、IMF货币及资本市场部主任Tobias ADRIAN在内的多位人士，均对数字货币可能带来的影响表达了看法。

那么，央行数字货币能如何影响世界？它能做什么？又不能做什么？

Tobias ADRIAN的观点是：央行数字货币可以改善支付系统，利用更好、更新的技术，让交易更加廉价。央行数字货币将会成为新兴金融系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围绕央行数字货币而开展的私人部门创新同样重要。

黄益平则认为，从长期来说，央行数字货币可以有很多想象的空间。要从零售数字货币发展为批发，再看能不能用于跨境结算、跨境支付。

但他也强调说，货币的国际化不是由数字货币是否国际化决定的，而是货币本身的国际化决定了数字货币是否具有跨境交易功能。

以下为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沈艳与黄益平及Tobias ADRIAN的对话实录：

沈艳：央行数字货币和加密资产会给国际货币财政、金融系统带来什么样的改变？

Tobias ADRIAN：我谈一下央行数字货币，虽然有超过100个国家正在探讨央行数字货币，但是迄今只有一个国家已经启用了，就是巴哈马，当然中国在做很多尝试。

我们现在处在科技变迁的时代，终其而言，5到10年内会看到很多实质性的变化，全球金融系统会采用很多新的科技，包括央行数字货币。

有哪些益处呢？央行数字货币可以改善支付系统，利用更好、更新的技术，让交易更加廉价。更加重要的是可以构建基于区块链的技术来支撑金融体系运行。

央行数字货币非常重要的维度就是公共部门和私营部门的互动，货币一直是某种形式上的公私合作，当今的货币除了我们口袋里放的这些现金之外，还有大量货币是由私人机构创造的货币。

央行数字货币将会成为新兴金融系统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但是围绕央行数字货币而开展的很多私人部门创新也会是非常重要的。

央行数字币会不会使用得越来越多，存款反倒越来越少呢？这是人们关心的一个问题：央行数字货币如何保证市场上信贷机制还能发挥应有的作用？

很多国家还担心会削弱本国货币。大家会否因拥抱数字美元、数字人民币，而抛弃本国货币？确实有这样的隐患，尤其小的国家，体制较弱的小国，其货币会由于央行数字货币、加密资产的使用被削弱。因此，他们也在研究开发央行数字货币，这也是为什么今天有这么多国家在研究。

对央行来说，这也是有风险的尝试，因为央行希望保证数字货币和常规货币一样安全，不会被用于恐怖主义、犯罪活动，不会颠覆常规的金融系统。所以对它的设计特点、运行机制要做缜密的思考，要做良好的规划。各国多年来一直在做很多探索，我们也非常期待看到它最终的形式。

稳定币是什么？它是加密资产，它连接着储备货币，等于是个加密的货币市场资产。而有了央行数字货币以后，有可能会出现加密货币市场，收益率会高于央行数字货币。很多国家认为央行数字货币不会支付任何利息，而稳定币可以支付一定的利息。

但从更广泛的角度看，数字货币、稳定币都能连接新的科技进行贷款，从而提供其他金融服务。

沈艳：稳定币是不是真的能够很稳定呢？还是它会让世界变得更具波动性？虽然它的名字叫做稳定币，不知道这个稳定币是不是真的是一股稳定的力量，会不会有某种传导机制让世界变得更加不稳定？

Tobias ADRIAN：《货币基金全球金融稳定报告》一周半之前刚发布，我们分析了加密生态系统，也发现今年6月份出现了稳定币挤兑事件，这意味着有些稳定币并不像听起来那么稳定，我们呼吁监管部门密切关于稳定币，保证说到也能做到，有些稳定币完全投资于现金或者银行存款，这是非常安全的，但还是需要有恰当的监管。

黄益平：在稳定币创建之后，我们观察到实体世界主权资产（美元、欧元等）和加密资产（加密币）之间的关系改变。事实上，加密资产的波动性和风险在过去并非与实体世界的金融稳定或波动有特别密切的关系。

加密资产交易中介又是一种加密货币，有了加密货币以后，我们发现如果各国更多使用稳定币作为中介，就可能把加密资产和主权资产连接起来。这会不会引起金融市场的波动？

Tobias ADRIAN：这又是一个非常好的问题，确实我们看到比特币和股市之间的相关性在增强，过去比特币和股市之间相关性非常低，但现在相关性在提高，因为有越来越多的投资人进入到这一资产类别，包括很多对冲基金、保险公司开始把一部分资金投到比特币，因此提高了相关性，在系统风险方面确实引起我们的担忧。

有些稳定币投资于商业票据、短期债券，像去年三月发生流动性冲击的时候，票据债券抛售的时候可能会导致稳定币不稳定，可能会引起动荡，这又是一种连接。

沈艳：央行数字货币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黄益平：现在这个问题在中国是各方热议中的问题，包括很多国际机构也都在关注。中国迈出的第一步是非常谨慎适度的，数字人民币定位为M0。

对多数人来说，跟现在已经在使用的微信支付、支付宝没有什么不同，但很多人可能会认为它更加安全、更加高效。但对日常生活它不会带来什么实质的改变。

但从长期来说，可以有很多想象的空间：要从零售数字货币发展为批发，再看能不能用于跨境结算、跨境支付。这与货币国际化相关，也就是说，数字货币不会让货币变成国际化，只有本已国际化的货币才可以使用数字货币来开展跨境交易。

Tobias 及他的同事们在做很多这方面的研究，简单来说，疫情时，政府可以很容易地使用数字货币给到某些企业、某些家庭特殊的支持。

去年IMF研究了消费券，现在问题是政府没有非常高效的机制来分发这些资助款给到目标对象。但有了数字货币可以直接把资金放在你的账户中，当然我只是猜想，我不知道中国会不会这样做。

Tobias ADRIAN：首先我讲一下隐私的问题，如果公民知道政府会掌握他的所有交易行为，会知道他做了什么买了什么，很多人就不愿意用这样的货币。欧洲央行做了民意调查，欧洲公民表示的第一大担忧就是丧失隐私，所以这确实存在一种取舍的关系。

一方面我们希望依托数字货币可以更好地打击犯罪行为，但是另一方面我们又不希望让公民感觉到政府在追踪其所作所为，这样的取舍很微妙也很难。

金融系统将如何演化呢？很多国家都在使用或者打算使用区块链技术，以区块链作为央行数字货币的基础。区块链技术很强大，可以管理大量的数据，它可能会改变整个金融服务的游戏规则。

但具体会如何发展，还要看政策和科技进步两者之间的互动。我预期接下来的5到10年我们会看到很多这样的互动，金融创新和监管行动两者来回互动，看系统的演变，有的时候监管力度会更大，有的时候会更小，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我们要充分捕捉新科技的益处，同时尽量降低它的负面影响，这又是一个微妙的平衡，这会令所有人都感到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