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科技、监管科技与金融监管的再认识

金融科技的新挑战有哪些？监管科技面临什么新需求？Douglas Arner等学者深入探讨了对金融科技、监管科技与金融监管新的认识，并提出有利于金融及其他领域中监管机构、行业和企业家发展的序贯改革措施。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的监管变化和技术发展正在改变金融市场、服务和机构的性质。在此关键时刻，监管技术或“监管科技”应运而生。监管科技的发展正导致一种范式转变，这便需要重新认识金融监管。

迄今为止，监管科技专注于人工报告和合规流程的数字化。这为金融服务业和监管机构节约了巨大成本。然而，监管科技的潜力远不止此——它有可能构建一个促进有效监管合规、识别并化解风险的监管机制。我们认为，只有更新数据、数字识别和监管的联结方式，才能掌握技术变革的本质。本文试图揭示数字化金融世界中数字化模拟过程的不足，为监管科技的现实理解奠定基础，并提出有利于金融及其他领域中监管机构、行业和企业家发展的序贯改革措施。

一、引言

文章第二部分考虑了监管科技的演变，以便为后文提供一个分析框架。第三部分考察了金融机构和金融业为满足监管使用技术的行为，特别是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的改革要求。第四部分讨论了监管机构采取的技术、监管机构与行业的历史关系、技术发展以及后危机环境监管机构面临的挑战。第五部分讨论了金融科技的新挑战以及监管科技需求。最后总结全文。

二、监管科技：一个分析框架

我们将首先考虑发达国家的数字转型和发展中国家数字金融服务的发展，然后再考虑金融科技初创公司和监管科技的崛起及功能。

▷ 后危机时期的监管

2008年金融危机以及由此引发的后危机金融监管改革，改变了金融机构的运作方式，降低了它们的风险承受能力、业务范围和盈利能力。许多危机后监管措施大大增加了金融机构的合规负担和监管处罚的直接成本。这些变化是危机后监管改革设计方案的意图。新的监管环境是监管科技产生的主要驱动因素之一。

▷ 金融科技

1. 发达国家的数字化转型

在发达国家，模拟金融业向数字金融业的过渡始于20世纪60年代末。尽管变革无处不在，但有两个领域异常突出：第一，支付市场，第二，证券市场。

20世纪70年代初，当时产生了发达市场的电子支付系统和跨境支付系统，如SWIFT和VISA。这一进程主要通过中央银行和金融机构之间精心发展的伙伴关系展开的。证券虚拟市场的特点是高频和算法交易，这一趋势始于1971年第一个完全电子化证券市场——纳斯达克的成立。这一转变同样源于主要市场参与者和监管机构之间的互动。

2. 发展中国家的数字金融服务

长期以来，以金融推定经济一直是发展中国家的发展重点。20世纪80年代移动电话的出现及迅速扩张，为数字金融服务发展奠定了基础。与发达国家的数字化转型不同，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数字金融服务总体上独立于金融监管机构，而是在移动通信公司主导下发展起来的。在许多情况下，只有在移动支付已经成为国内金融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之后，金融监管机构才开始着手解决消费者和金融稳定面临的潜在风险。

3. 金融科技初创企业

第三个主要因素，也是今天最受媒体关注的因素，通常是初创企业，他们专注于将新技术和金融结合起来，以造福消费者。自2008年以来，它们的数量和形象都有了大幅增长。这反映在名词“金融科技”的兴起上。虽然人们通常关注的是众筹、P2P贷款和智能投顾等金融技术，但事实上还成熟的科技和电子商务公司（如IBM、苹果、亚马逊和阿里巴巴）等。

▷ 监管科技

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称：“监管科技是金融科技的一个子集，专注于更高效、更有效地满足监管要求的技术。”在我们看来，这个定义的视角过于狭窄，缺乏对监管科技实质的认识。监管科技不仅仅是一个效率工具，而且是导致监管范式转变的关键变革。

监管科技和金融科技的产生原因是不同的。监管科技的出现可归因于：（1）危机后的监管变革要求被监管者进行大量额外的数据披露；（2）数据科学的发展允许非结构化数据的结构化；（3）对参与者进行经济激励，以尽量减少合规成本；（4）监管机构致力于提高监管工具的效率，以促进竞争、维护其金融稳定和市场完整性。而金融科技的出现可归因于：（1）全球金融中心造成的金融市场缺陷和监管机构的应对；（2）公众对金融服务业的不信任，特别是在美国和欧盟；（3）为中小企业提供替代性融资来源的政治压力；（4）寻求施展才华机会的失业金融专业人士；（5）技术商品化和互联网、移动电话的市场渗透，特别是智能手机。从市场动态的角度来看，自2008年以来，金融科技是自下而上的运动，而监管科技主要是为了应对自上而下的机构需求发展起来的。

三、金融机构：合规和监管科技

▷ 金融全球化和监管科技的发展

经济全球化的同时，国内监管不足以应对来自跨境、国际、全球金融市场和机构的挑战。作为回应，政策制定者和全球标准制定机构之间的合作架构逐渐发展起来，以应对金融国际化和全球化带来的新风险。

随着范围和规模的扩大，金融机构面临越来越多的业务和监管挑战。这导致了风险管理和法律合规的大规模扩张。简单地说，21世纪初金融业特别是全球的大型金融机构及其员工、管理层、股东，对量化金融和信息技术的风险管控能力过于自信。监管机构也对这种技术框架过于乐观，这点从巴塞尔新资本协议的内容中可以看出。本质上，监管机构将金融监管的主要任务外包给最大的行业参与者及其内部风险控制机制。这可称为监管科技1.0。不幸的是，这种虚假的安全感和信心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中破灭。

▷ 金融服务行业的监管科技：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的影响

第一，自2008年以来，监管成本的增加为监管科技的发展提供了动力。过度依赖此类监管体制导致了被监管机构和监管机构的大量合规和监管成本。为了应对日益增长的监管复杂性，实施金融监管不可避免地要求在数据报告、汇总和分析方面有更高的精度和频率。

第二，不同市场间的监管碎片化不断加深，给金融机构带来了额外的合规负担。尽管全球政策制定者推动了后危机改革，但改革的具体要求和规则在不同市场之间差别显著。监管重叠和矛盾导致金融机构转向监管科技，以优化合规管理。

第三，后危机监管格局的演变给未来的监管要求带来了不确定性，监管重视加强金融机构在监管合规方面的适应性。监管科技的使用可能教会金融机构如何通过迭代建模和测试确保在不断变化的动态环境中保证合规性。

最后但并非最不重要的一点是，监管机构本身正在积极探索监管科技，以确保金融机构以回应性的方式遵守监管规定。使用监管科技可以帮助监管机构了解创新产品、复杂交易、市场操纵、内部欺诈和市场风险。

▷ 监管科技：金融科技的机遇

除了监管因素外，监管科技也受到金融科技发展的推动。例如：反洗钱和了解你的客户要求；报告和数据提交框架(例如《巴塞尔协议III》，《多德—弗兰克法案》）；资本评估和压力测试；交易账簿风险管理。

四、监管机构：应对合规

人们普遍认为，监管机构在人力资本和预算方面资源不足，尤其是在获取和实施技术方面。可以肯定的是，相对于私人机构，监管机构对监管科技的采用存在滞后。尽管如此，值得注意的是，大型市场事件已促使监管重新行动。特别是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监管机构一直在积极利用技术监测和执行证券市场的、完整性，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在该领域处于全球领先地位。然而，随着监管信息量迅速增长和新技术迅速发展，在自动化市场监管、消费者保护和审慎监管等方面，监管机构正受到金融科技创新的挑战，这一现象在发展中国家尤为严峻。

▷ 监管科技：21世纪的监管工具

监管者的转变也说明行业中IT系统的差距。这一差距现在已经相当大了，监管者正开始越来越意识因为处理大量报告和数据的必要性。鉴于这些数据流旨在确保金融市场稳定性和完整性，适当地监测和分析监管数据集是对于监管机构来说至关重要。

▷ 大数据：报告与分析工具的匹配

自全球金融危机以来，交易所系统由于缺乏外部信息而受到限制。鉴于目前许多证券市场都是通过电子通信网络和“暗池”进行场外交易，这存在明显的担忧。美国和欧盟通过强制报告上市证券的所有交易来改变这一点，无论交易是通过正规交易所还是场外电子系统进行。同样，此类报告要求必须与监管机构内部IT系统相匹配，以监控和分析所提供的信息。这是监管者在其监管职责中必须采用的方法。然而，我们有必要超越这一水平，并制定一种新的办法。

▷ 网络安全

金融业的网络安全问题突显了监管发展的必要性，尤其是金融业的数字化转型使其更易受到攻击。事实上，随着金融服务业发展为基于数据的数字化行业，黑客的攻击、盗窃和欺诈风险也逐渐增加。同样，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突出了金融部门的公共利益和公共秩序作用，使金融部门和金融稳定不仅是经济问题，也是国家安全问题。毫不奇怪，这是监管机构关注的一个领域，也是金融稳定委员会和巴塞尔委员会等组织日益关注的国际焦点。因此，网络安全是金融科技需要监管科技最具代表性的例子。

▷ 宏观审慎监管政策

在全球金融危机之前，审慎监管和金融稳定监管的重点是单个金融机构，特别是银行的安全和稳健。这是基于这样一个想法：如果每个银行的财务安全和稳健，那么整个金融体系也将稳定。自2008年以来，全球金融危机从根本上改变了这种观点，人们开始关注宏观审慎政策，20国集团责成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金融稳定委员会和国际清算银行专注于发展相关的预警系统，以防导致金融危机的风险积聚，并尽可能从总体上防止危机发生。宏观审慎政策以整体分析为基础，着眼于整个金融体系的稳定性。

由于这一新的重点，越来越多国家实施了新的体制框架，以支持宏观审慎政策，包括美国的金融稳定监督委员会和欧盟的欧洲系统风险委员会。因此，宏观审慎政策旨在利用向监管机构报告的大量数据，识别模式并降低金融周期的严重性。

五、金融科技呼唤监管科技

▷ 重塑金融监管

现阶段，金融科技的可持续发展需要围绕一个新的框架——监管科技来构建。首先，需要加强金融基础设施建设，以支持市场功能。其次，是为金融科技创新制定适当的监管对策。这是监管科技3.0的一个核心方面。最后，应当考虑监管沙盒，通过它们为行业和监管机构测试新方法提供的机会。

▷ 从了解客户到了解数据

在英国，Blackett报告提出了一种有利于协调数据驱动监管和合规模型的方法，这将需要：（1）监管政策模型：（2）报告标准；（3）系统性风险评估工具；（4）监管协调；（5）统一合规工具：（6）数据共享；（7）监管机构与金融科技企业合作。

▷ 构建21世纪的金融框架

展望未来，有两个例子强调了监管科技3.0可能提供金融转型潜力的举措。第一个例子是区块链（分布式账本和相关技术）及其在清算和结算中的应用。第二个例子所谓的印度栈。印度栈是由印度IT企业家发起的，得到了印度政府和印度储备银行的支持，旨在为印度低效金融部门的金融技术转型提供基础，拓宽金融服务的渠道。

▷ 监管沙盒：监管科技的测试环境3.0

监管沙盒代表了新监管方法的主要元素。监管沙盒的原理可追溯到技术领域，其中沙盒代表一个虚拟环境，用于单独测试新的流程或软件。然而，在金融市场中，一个更好的平行方案是临床试验，因为该行业同样受到监管，以防止消费者在测试新创新时受到伤害。迄今为止，监管沙盒最早源于英国。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宣布， “监管沙箱”有望成为一个“安全空间，企业可以在其中测试创新产品、服务、商业模式和交付机制，而不会立即产生监管后果。沙箱的既定市场目标是：（1）以可能低的成本缩短上市时间；（2）提供更好的融资渠道；（3）培育更多的创新产品进入市场。

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持续进行沙箱创新。对沙盒的访问在申请者范围和持续时间上都受到限制。事实上，目前的情况是，沙箱将分阶段开放，并仅提供给符合条件的申请者。沙箱需要维护监管机构的授权，特别是消费者保护的授权。因此，FCA明确表示，消费者可以采用四种不同的方法参与沙盒活动。长远来看，此类监管沙箱可能是支持监管科技3.0发展的最佳方式之一。

六、重新认识金融监管

未来的监管科技3.0应该以一种前瞻性的方式构建，重新整合金融监管。本文第五部分为监管科技3.0建构了一个潜在的概念框架。金融科技和监管科技的发展方式似乎正在逐步调整，两者都将数据中心性作为重点。这代表了一种范式转变，但仍需要几年的时间。在此之前，按比例和数据驱动监管的设计和实施，应使监管机构在不损害其授权的情况下监管金融创新。

总之，本文说明了在过去的50年里，技术在规范中的应用发生了巨大变化。作者将2008年以前的进化定义为监管科技1.0，后该范式被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严重破坏。自2008年以来，监管科技2.0的两个要素包括利用技术简化合规性和优化监管。我们开始看到，监管科技 3.0的某些元素已经出现，即以数据为核心。这种转变将意味着思维方式从“认识你的客户”转变为“认识你的数据”。

对监管机构而言，这意味着数据安全和使用对消费者保护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重要，审慎监管将侧重于算法合规性，金融稳定也将涉及金融和信息网络。金融科技公司的出现，加上监管沙箱的广泛使用，为新型监管架构提供了独特的机会。金融科技需要监管科技。全球监管机构面临的挑战将是“大胆地走到以前没有人走过的地方”，实现监管科技的概念化和现实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