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燕西：美货币监理署正加速推进银行业数字化

自 2020 年开始，美国银行业在提供加密数字货币相关的金融服务方面，开始出现加速发展的情形。

在 2020 年之前，美国银行业在加密数字资产方面的服务一直是在缓慢进行。市场中只有零星分散的努力来为加密数字货币领域提供服务。提供加密数字货币交易服务的公司通过获得各州的 money transmitter 牌照以便在各州合法经营。还有一些公司通过获得信托牌照来提供加密数字货币的托管服务。但是美国的整体的银行体系却并没有开始提供与加密数字资产有关的服务。但是自 2020 年开始，美国银行业在提供加密数字货币相关的金融服务方面，开始出现全面的加速发展的情形。而且这个加速发展是美国银行业从上而下推动的结果。具体地说，就是美国货币监理署（Office of the Comptroller of the Currency, OCC）新任领导人 Brian Brooks 推动的结果。

在分析美国银行业此方面的改变之前，首先介绍一下同加密数字货币相关的金融机构。

美国的银行市场结构是一个联邦性质的结构，包括美国国家层面和各个州的层面。国家层面可以制定金融相关政策，并且在全国范围内实行。国家层面设立的金融机构可以在全国经营，不受州的限制。各个州可以制定自己的相关金融政策，但经营范围只限在本州之内。在金融机构方面，美国银行体系分为两层，国家银行（national bank）和州银行 (state bank)。国家银行可以在全国范围内经营，州银行只能其所在州经营。除了银行体系之外，同加密数字货币相关的金融机构还包括信托和货币服务机构（Money Services Business，MSB）。信托只能提供资产的托管服务，并不能提供全方位的金融服务。MSB 是各个州批准设立的机构。成为 MSB 的门槛并不高。在监管方面，对美国银行监管的主要机构是 OCC。OCC 监管联邦银行体系，包括国家银行，联邦储蓄协会以及外国银行在美国的分支和机构。这些机构总量为 1200 家。这些机构持有全美银行体系的总资产的 70%。

由于监管和观念的限制，美国银行业在提供加密数字资产服务方面进展非常缓慢。在监管方面，美国金融行业严格的监管使得每个金融机构都谨小慎微，唯恐出现违规行为，导致金融监管对其严格处罚。任何可能涉嫌违规的业务，它们都躲之不及。加密数字资产业务就是此类业务之一。加密数字货币被很多人认为是庞氏骗局工具和投机工具。更重要的是，加密数字货币也被利用来作为洗钱工具。所以由于以上原因，美国金融机构都躲之不及。

在观念上，加密数字货币也为主流金融机构的从业人员所不齿。譬如巴菲特就公开认为比特币是老鼠药的平方。他声称他现在不持有加密数字货币，以后永远也不会持有。大通摩根的首席执行官同样认为比特币没有任何价值。一些有影响力的经济学家同样也对加密数字货币是非常否定的态度。所以在金融监管和观念的影响下，美国银行业的金融机构一直不愿意涉足加密数字资产领域。

在过去的几年中，加密数字货币交易公司通常是以获得 MSB 的方式在各个州获得经营许可。它们需要在每个州获得这样的牌照。另外一些加密数字货币交易公司通过获得信托牌照来开展相关业务，但这些公司只能提供加密数字资产的托管服务，并不能向用户提供全方面的金融服务。

在 2020 年，在经过两年的筹划之后，美国怀俄明州率先颁布了其州内的加密数字银行牌照。它的名称是 SPDI，Special Purpose Depository Institution。现在已经批准了两家公司获得这样的牌照。

以上这些方面都是在州的层面和比较小的金融机构方面的开始。在 2020 年以前， 美国银行市场在国家层面一直没有任何进展。但是这种状况在 2020 年开始出现加速的改变。美国银行业开始加速向加密数字货币化的方向发展。这样的一个改变是从 Brian Brooks 被任命为 OCC 代理署长开始。

2020 年 3 月，Brian Brooks 被任命为 OCC 的首席运营官和第一副署长。两个月之后，他被提升为代理署长。 Brian Brooks 在加入 OCC 之后，开始专注于推进美国银行业向加密数字资产化的方向发展。在加入 OCC 之前， Brian Brooks 在美国主要加密数字货币交易平台 Coinbase 担任首席法务官。他是在 2018 年 9 月加入 Coinbase 的。在此之前，他一直是在法律界和金融行业工作。他在 Coinbase 任职期间，直接感受到了银行业在加密数字货币领域的发展缓慢以及对加密数字货币行业发展的限制。

同其在具体业务方面所产生的感受相比，更为重要的是， Brian Brooks 从理念上就认为，现在的金融行业正在经历本质上的改变，这样的改变如同互联网对世界的改变一样。他经常举的例子就是互联网对邮局的改变。在互联网出现之前 , 人们之间的通信需要通过邮局这样的中心化的节点来完成。而且每次通信需要支付 44 美分的邮费。但是互联网出现之后 , 人们就可以在彼此之间直接进行及时的通讯，不再需要邮局这样的中心化的节点。而且由于互联网技术的出现，出现了更多的种类丰富的通讯工具，通讯内容也远比文字丰富很多。现在区块链技术的出现，可以让人们在彼此之间直接进行价值的交换，而不必通过银行这样的一个中心化的节点。未来的价值交换的内容和形式也会更加丰富。区块链技术对价值交换带来的改变，会如同当初互联网对信息交换带来的改变一样。因此银行业必须进行相应的改变，以便适应这个新的技术改变。他认为，银行是近代以来出现的机构。在此之前没有，以后也不一定继续会存在。人们需要继续做金融业务，但金融业务未必是需要通过银行来完成。

在这样的理念的指导下， Brian Brooks 在加入 OCC 之后，就开始推动美国银行市场朝这个方向的转变。2020 年 7 月，OCC 发表声明信，明确说明美国联邦体系银行可以为加密数字货币提供托管服务，同时再次重申国家银行可以向任何包括加密数字货币公司在内的合法的实体提供金融服务。2020 年 9 月， OCC 发表声明信，确认国家银行和联邦储蓄协会可以向用户的稳定币产品提供储备物托管服务。同样在 2020 年，OCC 正在建立全美范围内的支付特许（payment charter），允许不吸收存款的机构提供支付服务。这样的一个举措会把目前在各个州范围内的货币转移服务（money transfer）上升到国家层面。这样，任何计划在全美范围内提供支付服务的公司就不再需要在每个州申请经营牌照了。这样的一个举措同时也影响了银行的利益。目前只有银行提供的支付服务，但此后就不再限于银行了。任何机构，包括加密数字货币和其它类型的科技公司，同样都可以在获得此特许之后 , 可以在全美范围内提供支付服务。在 Brian Brooks 看来，尽管目前银行提供三种基本服务：吸收存款，放贷和支付，但这样的安排并不是永远不变。当市场有需求时，其中一些服务可以由其它类型机构来承担。在目前，他显然认为可以把支付服务交由其它类型的机构来完成。

区块链技术的特点使得它非常适合在其之上开展金融业务。实际上，它会成为未来数字金融世界的基础设施。目前银行业和证券行业中的业务会在同一个金融市场基础设施（Financial Market Infrastructure, FMI）之上开展 (见我的相关文章)。迄今为止，市场中一直有各种努力在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但是这些努力中的大部分是市场中的力量发起和推动的，很少有金融监管机构自上而下的推动。Brian Brooks 领导下的 OCC 是此方面的少数情形之一。鉴于美国银行体系的体量，这样的金融监管机构在此方面的推动就更加与众不同。按照目前的这样的推进方式，美国银行业的加密数字化的进程会加速发展。

按照目前这样的发展趋势，传统的银行业开始提供加密数字货币相关服务，加密数字货币公司开始提供此前属于银行的业务。两者出现融合的趋势。对其中任何一方来说，如果依然是在传统的中心化技术系统支持的基础上开展业务，意义并不大。譬如银行开始向加密数字货币公司提供托管服务。这样的业务能够帮助银行增加收入，但并不会产生质的改变。只有在分布式记账技术支持的基础上开展金融业务，这才会为金融行业带来本质上的改变。以支付业务为例，如果一个金融科技公司开始在区块链技术支持的基础上提供基于稳定币的支付服务，那么这就会为美国金融行业带来范式改变。这个提供支付服务的基础设施同银行现有的支付体系是并行的，而且是因为基于分布式记账技术，因此在效率和成本方面就优于现有的银行支付系统。更为重要的是，这样的基础设施不是只支持数字货币的流通，它还能支持数字金融产品的产生，登记，流通，交易和结算，而且是采用数字货币采用 DVP 的方式进行交易结算。这就会形成一个同现有银行和证券行业并行的数字金融市场。这不仅会同现有的银行中的机构进行竞争，而且还会同证券行业中的机构进行竞争。

现在，Brian Brooks 领导下 OCC 正在推进这个进程的发展。首先主流的银行可以开始提供加密数字货币相关的金融服务，其次 OCC 正在通过制定政策允许金融科技公司在全美提供支付服务。在这样的进程开始之后，分布式记账技术就会作为市场基础设施引入，此后会有更多的加密数字金融业务在这个市场基础设施之上开展起来。当然，这样的一个发展过程会是阻力重重的。现在就有金融行业协会写信敦促 OCC 谨慎行动。美国的总统大选同样可能导致美国政府各个部门的人员的改变。所以美国银行业在朝加密数字化方向发展方面依然存在着非常大的变数。但其此后的发展是非常值得关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