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失落”Web3
GDP位于全球第三的日本,近年来并不好过,卷土重来的新冠流行、难以抑制的债务危机以及日益加剧的老龄化现状都将本土经济推上了风口浪尖。
据日本放送协会报道,8月15日至21日的一周时间里,日本新增新冠肺炎确诊病例较前一周增加6%,达1476374例,连续五周位居全球首位,并仍在持续发展中。另一方面,日元上半年持续走弱,成为今年G10货币中表现最差的货币,以美元计算,日经225指数年内下跌约14%,表现甚至不及标普500。
种种表现不禁让人回想起平成三十年,曾经失落的日本。当时的日本,凭借对内转型与对外突破,在基础科研计划与经济制度改革双管齐下中实现了以数量换质量的产业转型与升级。而目前,日本正打算重走这一路径,寄希望在以Web3为代表的下一代互联网中涅槃重生。
回顾日本经济发展史:破碎与重组并存
位于太平洋西北部的日本,其领土由北海道、本州、四国、九州和3900多个小岛组成弧线状,是一个典型的海洋岛国。从优点而言,海岸线曲折,拥有超过440万平方公里的广阔海域,海洋资源丰富,物流发达;而从缺点来看,海洋成为了其生存壁障,也成为了其发展的阻碍。日本领土范围狭窄,战略纵深差,矿产资源极度缺乏,因此极为依赖周边大陆国的发展,同时其毗邻地震带,自然灾害频发,迫使日本不得不向外发力汲取资源。在鲜明的优缺点特征下,农耕时代岌岌无名的日本,在工业与大航海时代到来后,打开国门,正式走向了全球舞台。
明治维新之后,日本在海洋经济中乘势崛起,成为海洋帝国中的重要力量,但这一局面在二战被首次扭转。二战后,作为战败国的日本经济陷入混乱,其工矿业生产水平一度回归至1941年时的七分之一,严重的粮食危机和通货膨胀遍及全国。但凭借强有力的行政干预与朝鲜战争所带来的地缘窗口期,日本迅速发展,创造了当时罕见的经济增长奇迹。1959年至1970年,日本年平均实际经济增长率高达11.3%,到1968年,日本国民生产总值超过西德跃居西方国家的第二位。在短短二十年内,日本经济不仅已然恢复至战前水平,甚至一跃成为资本主义世界第二大国。
此后,随着人口与土地红利的消失殆尽,在石油危机的警醒下,日本寻求国际化战略,坚持开放经济,开始了其产业转移之路,其经济结构从煤炭、钢铁、石化、造船等重化工业逐步向汽车、电气机械、精密仪器、家电等技术密集型领域转移。
另一方面,美元在沃尔克的铁血执政下滞涨得到控制,但也给予当时其他日德法等国家以通缩承压,五国博弈不断,同时美日贸易战持续恶化,美国希望日本可以开放更大领域的市场。不同的诉求背景下,双方签署了五国广场协议。协议后,日元陡然升值,为减轻升值对于当时本土制造业的影响,日本采取宽松的货币利率政策,大量投机热钱纷纷涌入日本房地产与股市,导火线般引发了1990年的泡沫危机。
在危机之后,日本国内资产大幅度跳水,经济几近崩溃,但紧随其后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日本波及严重,国内经济不堪重负,不得已重启其全球扩张战略,其汽车、物流等技术密集型产业开始向外转移。
在本次扩张战略后,日本海外资产迅速增加,其全球化战略进一步深化。2001年,日本海外总资产达到2.9万亿美元,约为国内经济规模的75%,而2021年,日本海外净资产达到了411万亿日元,而当年日本GDP仅为4.9万亿美元,其海外资产已为国内资产的两倍有余。同一时期,日本强化基础科研教育,推出《科学技术基本计划》,以举国之力重点扶植基础科学及核心技术,重点培育科研人才,近年来,日本研发投入持续处于高位,其对基础教育的研究甚至达到了年均20%的增长率,坚实的科研基础实现了技术的产业反哺。至此,日本的经济雏形已显,奠定了其成为全球第三大经济体的基础。
1991年,日本GDP3.58万亿美元,2021年,日本GDP4.9万亿美元,从GDP总量而言,相对于其他国家的发展奇迹,日本并未有所超越,消失的三十年也成为了全球经济史上津津乐道的饭后漫谈。但回顾日本经济发展之路,在经历数次的崩盘与重塑后,在产业政策与研发实干的持续推动下,日本从封闭的单一经济体迈入了经过国际市场检验的开放性经济体,其产业结构从低端下游制造业不断向上游及研发核心领域转型,索尼、东芝、松下等名企被迫转型,丰田汽车、伊藤忠商事、三菱商事等企业稳定创新,在大型核电、新能源、氢燃料电池、电力电网、医疗技术、能源存储技术、生物科技、机器人研发等高精尖产业方向优势显著。
发展至今,日本已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发达国家,2021年人均GDP高达3.93万美元,在跨国企业、关键领域具有极强的话语权。《财富》杂志发布的2022年全球500强企业榜单中,日本以47家企业名列第二,仅次于大国美国。而从隐形冠军数量来看,日本隐形冠军数量高达220家,位于全球第三。即使是已处于衰落期的日本半导体,GlobalNet的调查显示,仅东京电子在涂布显影设备上的份额就占据近9成。在清除晶圆垃圾及污物的清洗设备上,日本企业的份额超过6成。后制程设备的划片机方面,迪思科拥有7成份额。
日本互联网之殇:先天不足,后天失养
但在日本的一众领先产业中,却罕见互联网的身影。
2021年收入统计全球最大的20家互联网企业,日本仅有乐天一家企业上榜。从传统意义上的互联网典型代表赛道电商来看,日本人口约1.2亿,互联网用户超过1亿,普及率达到94%,而网购渗透率更是高达74.1%,高普及率+高消费率叠加,日本完全具备成熟电子商务市场发展的必要特征,但根据日本经济产业省2021年7月报告数据显示,疫情期间加速增长后,日本2020年电商渗透率增长也仅为8%,远低于中国的37%。
追溯此前历史,1990年代互联网爆发期正值日本泡沫破灭期,彼时日本企业忙于制造业回退与转型,错过了当时全球的电子化与信息化浪潮。但除此之外,日本互联网缺失的原因也不仅于此。
从宏观角度,市场规模决定分工效率,日本本土市场规模有限,而互联网公司的发源一方面需依赖资本的前期投入,另一方面,更需要足够大的本土市场构建先发优势,因此,人口、语言文化市场基数大的国家天然具有互联网的发展土壤。纵观当下互联网迅速发展的国家,中美印等国均具备人口规模庞大、语言文化受众广阔等特点,而规模相对较小,语言基数较大的区域,诸如英国、以色列等地则多具有创新活力,可从细分领域切入,但难以发展成巨型企业。延伸至欧盟文化圈、东南亚文化圈,文化市场较为分裂,难以建设统一的互联网市场,因此仅单一国家可实现局部发展。从此角度,日本人口规模1.26亿,语言与文化覆盖区域狭窄,与毗邻国家多有割裂,已属于先天不足。
从创新角度,尽管制造业多次通过创新实现产业升级,但从整体而言,日本创新氛围并不浓厚。首先,本土文化崇尚保守主义,试错主义相当谨慎。在其发展史中,由于开拓激进而多次崩盘,作为规模局限的小型国家,日本创新试验田有限,善于总结教训,更注重实用主义,因而造成日本文化中对于试错的高度审慎态度,但竞争激烈的互联网行业一向鼓励小步快跑、打破常规、快速迭代,与日本本土文化背离严重。
其次,作为早期迈入发达国家的日本,其线下商业服务体系相当完善,互联网服务需求不足。作为日本最大城市的东京,便利店、药妆遍布,其便利店的数量甚至超过5700家,丰富的线下商超可让用户在视野可及处满足购买需求,这无疑加剧了互联网形态的竞争门槛。
此外,人口老龄化、财阀林立也均不利于富含创新精神的互联网产业发展,以制造业为本的财阀家族更多只是将互联网作为制造的配套技术,大众对新事物的接受度也堪忧。其政务电子化代表项目的个人番号制度在5年后仍仅有30%的普及率,而以支付方式为例,即使在各国都已开始流行无现金支付的当下,日本人也仍更倾向于现金支付。2021年,日本无现金支付占比仅占32.5%,其中信用卡支付占比27.7%。而日前 外媒报道,由于公众缺乏兴趣,日本中央银行放弃了CBDC计划。
更关键的一点是,跟随者主义让日本互联网错失了发展的关键阶段,导致日本难以产出互联网发展的核心技术。从整体信息产业来看,尽管日本在发展之初选择美国作为对标,但在当时美国众多互联网公司进入日本市场时,其就已通过二级市场加入其中。在此背景下,日本难以掌握上游话语权,纵观当下日本互联网市场,门户网站主要侧重于雅虎,搜索引擎以Google为主,网购则是亚马逊,社交市场被推特、脸书和Line三者瓜分,重点领域基本没有本土企业的身影,唯一拔尖的软银集团也更多以投资闻名。
目前,日本IT产业聚焦于区域外包,产业的衰弱从就业市场可窥见一斑,日本官方数据显示,2020年该国从事信息通信行业的技术人员122万人,同期美国(409万人)、印度(232万人)以及中国(227万人),其中,约1%是从事与AI、物联网等新技术相关的“尖端IT人才”,仅仅1.22万人。
缺乏统一大市场的先天不足、文化与商业结构带来的创新阻碍、历史发展所遗留的疑难,三者的叠加直接造成了当下日本互联网产业发展滞缓的现状,也致使日本缺席了移动互联网的爆发,成为了中美,甚至东南亚互联网的旁观者。
然而,日本也已不满于此。
日本转型:政策与市场叠加,剑指Web3
近段时间来,日本新任首相岸田文雄对Web3野心已显,大有将其提升为国家战略的趋势。
5月26日,其在众议院预算委员会发表声明称“Web3时代的到来可能会引领(日本)经济增长,我们相信,整合元宇宙和NFT等新的数字服务将为日本带来经济增长。随着我们进入Web3时代,我强烈认为我们必须从政治角度坚决推动这种环境。”
紧随其后,6月3日,日本颁布世界首个稳定币法案《资金决算法案修订案》,法案中将稳定币归为加密货币,并允许持牌银行、注册过户机构、信托公司作为稳定币的发行人。
6月7日,日本政府计划开始全面改善Web3环境,并批准了《2022年经济财政运营和改革的基本方针》,提出要通过推进更加去中心化的可信任的互联网、扩大及普及区块链上的数字资产、让用户管理及使用自己的数据,来创造新的价值,日本将努力为实现这样一个去中心化的数字社会来进行必要的环境改善。
近日,针对日本发行代币最高可达55%累进税率的高额税收,岸田内阁近期正在着力推进 web3法案修订,对Web3 企业使用通证融资免除不应当课税的法人税部分。若此法案通过,由于高昂的税收而无奈退场的layer1区块链与DeFi应用或将迎来爆发时刻。
种种动作已可看出日本对于 Web3发展的坚决态度,实际上,日本对于Web3的关注并非空穴来风。
一方面,疫情的突袭使得日本的数字化需求激增,暴露其在数字经济上的短板,迫使其审视数字化转型的重要性,而另一方面,在老龄化的承压下,日本经济在近年来已然显现出增长乏力的趋势,其人口结构决定了其转型的轻量化需求,数字经济相比而言最为合适。在Web3领域,尽管中美已开始赛马,但当下全球还未建立基本秩序,同时日本在游戏动漫上的显著优势也与元宇宙、NFT等不谋而合,而不论是Web3还是元宇宙,均实现了日本的经济与文化空间的延伸,无疑是日本经济转型的重要支点。
在宽松的监管氛围与优良的市场文化下,日本的Web3实际在近年来发展也颇为亮眼。
截至2022 年初,日本已有30家获得日本金融厅牌照的加密货币交易所,根据响指研究所数据,截至2022年4月,现货交易量达到10237亿日元,从全国来看,开立日本金融厅许可的CEX账户人数超过580万,开立非金融厅许可的CEX账户人数约为40万。2020年,日本支持加密资产进行商业支付的商店达到8.71万家,同比增长13.13%。
从项目方向,尽管日本区块链项目总数仍相对较少,产业链仍未完善,但已有众多名企涉足该领域,除了Sekisui House、DMM、Remixpoint之外,今年,日本游戏大厂万代南梦宫(BANDAI NAMCO)和Sega 也宣布将合作开发专门用于游戏的区块链Oasys项目,同时,诸如Astar Network等的本土代表性项目也开始出现。从用户角度,日本的Web3潜力已显,备受日本用户喜爱的Cardano托管项目已超过600个,市值约为145亿美元,位于全球公链第八位,年初STEPN 在日本的爆火也让沉寂已久的日本互联网世界泛起了涟漪。
对此,离市场最近的风投机构动作频频。除了软银相继出手投资CertiK、InfStones等独角兽外,日本互联网金融巨头SBI已成为全球最活跃的区块链公司投资者之一,至今已投资了Orb、R3、Ripple、Kraken、Coinplug、Veem、Wirex、Bitflyer在内的8家公司,而今年,KDDI、万代南梦宫也均纷纷推出Web3专项基金,积极抢滩布局。
结语
由于种种原因错过互联网发展的日本,欲以Web3为突破口抢占数字经济的窗口期,但从其先天不足的市场规模、枷锁重重的创新文化、后继乏力的人口结构而言,短时间实现弯道超车无疑是天方夜谭。
但另一方面,回顾日本经济发展史,在政府的政策推动与企业的被迫转型下,日本在经历数次打击后仍从岌岌无名的小国一跃升至全球第三大经济体,韧性已得到一定验证。
这一次,同样的顶层加持与创新驱动,其Web3是否会迎来相似的结局?但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日本Web3在短期似乎仍将难掩滑铁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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