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a16z合伙人Chris Dixon：深刻反思Web2，用力思考Web3

近日，美国《福布斯》杂志公布了 2022 年全球最佳风险投资人榜单，a16z 合伙人 Chris Dixon 凭借连投八轮 Coinbase 位居榜首。

如今，Chris Dixon手握着约 30 亿美元瞄准 Web3 方向，已被视为 Web3 领域最成功的投资者之一，也是该领域最大的推动者之一。4月12日，Chris Dixon 参与了 The Verge 旗下《Decoder》播客节目，详细讲述了自己对 Web2 的反思，对 Web3 的研究思考。下文是对该期播客的编译，有部分删减。

以下为正文：

Decoder：我真的想和你谈谈Web3，在那之前，先让我们来做一些快问快答，首先a16z基金结构是怎样的?

Chris Dixon（以下简称 Chris）：近年来，a16z 实际上已经改变很多了。我在 2013 年加入这家公司时，它只是一家传统的风投公司，拥有一群我们称之为普通合伙人的伙伴，但不同之处在于我们有运营团队，他们的工作是支持我们投资组合里的公司。这是公司创始人Ben (Ben Horowitz) 和 Marc (Marc Andreessen) 的新想法。

过去，他们两位是企业家，所以他们希望自己的投资能做的不仅仅是提供资金和建议，而是提供整个资源人脉与服务网络，包括提供招聘、法务支持等。

过去几年，我们将包括生物医疗、Web3 等投资主题都拆分了，所以虽然我是公司的一部分，但实际上也是一个独立运营的部门。

我们 Web3 团队现在大约有60人，在过去几年扩张很快。在这 60 人中，大约有 15 人是投资团队的，我是四个领导投资的普通合伙人之一，我们下面有 10 个初级合伙人负责支持我们的工作。其他 45 人在我们的运营团队，他们的工作是帮助我们投资过的公司从招聘人才到业务发展到做研究和技术开发等很多事情。

此外，我们还有一个团队会在我们遇到特殊问题时提供帮助，还有一个营销沟通团队，并配上了有 5 个人的安全团队，他们负责审计智能合约。当我们有了这些团队，我们的核心工作就是寻找优秀的企业家，然后参与到这些公司的发展当中。

Decoder：你们现在管理的资金规模是多少？

Chris：上次是 22 亿美元，现在大概是 30 亿美元。

Decoder：你们内部是如何做决策的?

Chris：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做决策很容易出错，我也出过错误。根据我的经验，创业投资的本质是，他们通常有一个惊人的东西跟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所以创业非常难，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且经常出错，但好的公司有一些神奇的超能力，他们在技术上能取得难以置信的突破，或者有一些惊人的市场洞察力，总之最终他们能创造出一种被市场喜欢的产品。

我们的运作方式是，我们有单独的决策者模型。如果一位普通合伙人要推进一项投资，我们内部会对投资项目进行激烈讨论，因为我们想要得到的是真相，而不是自我欺骗，但我也认为重要的是让最了解这个项目的个人决策者来判定，而不是由委员会集体来决策。

Decoder：当前你主要看 Web3，接下来让我们来谈谈 Web3，我想知道你对 Web3 的定义。

Chris：我认为网络的历史可以分为三个时期。第一个，我们称之为 Web1，我认为大约在 1990 年到 2005 年。Web1 的关键特点是，你所构建的是像电子邮件这类东西。其实早在 1990 年之前，政府和学术界就设计了开放协议，但由于一系列历史原因没有如预期那样发展起来 。

Web2 大概是 2005 年到 2020 年，我也参与了其中一些项目，像早期的 RSS、社交网络等类型的项目，这是一个非常令人兴奋的时期，因为我认为从这个时期起，人们开始意识到网站不仅仅是用来消费的，你可以建设它。

现在你可以创建一个像 Facebook、Blogger、Twitter 或 Tumblr 这样的网站，任何人都可以成为自己的出版商，而不仅仅是阅读《纽约时报》。我认为这是一件非常积极的事情，它有一种民主化的效果，也给数十亿人带来了真正强大的服务。

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现在有数十亿人可以在手机上阅读维基百科和观看 YouTube。虽然 Web2 会带来很多积极的事情，但我认为它有一个很大的消极影响，也就是我们基本上把互联网的实际控制权移交给了五家左右的公司。

虽然开放协议仍然存在，你当前仍然可以访问网站，但这当中大部分收益与权重都流向了Apple、Meta (Facebook)、亚马逊、谷歌，也许还有 Twitter 和其他一些较小的公司。

像 Twitter 很长一段时间它都没有客户端应用，而当他们决定，「嘿，我们需要控制，就会推出客户端应用、广告模型，并要改变API。」这对行业是不好的，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Meta等平台上。

这对我个人影响很大，过去我们将这些重要的平台服务构建为协议，但现在它们却正在将其构建成公司。当我第一次看到比特币时，我对它的金融方面不太感兴趣，但从架构上看，它是一种非常有趣的构建方式。

在我看来，如果 Web3 能以正确的方式来发展，那它将是集合 Web1 和 Web2 两个世界优势的最佳选择。我们拥有来自 Web2 的流畅用户界面、读写能力以及消费和发布能力，我们还拥有 Web1 的协议可预测性、可靠性和中立性，这将非常棒！而更重要的是，我们有能力让有创造力的人直接接触受众，真正地与这些受众建立关系，而不受大公司算法和广告模型的影响。

Decoder：但实现一个开放的网络，也许是用区块链技术，像 Mastodon 这种，但它不是用了区块链技术。

Chris：是的，但 Mastodon 没有那么受欢迎，使用 Mastodon 的用户体验与使用RSS相同，但RSS和Mastodon的问题是现在互联网没有公有的、通用的数据库，没有地方存储关注图谱等信息数据。

这就是为什么一些公司介入并说：「我们会为你储存它。」而一旦被储存起来，就会产生垄断的网络效应。看待区块链的一种方法是将其视为社区拥有的数据库，要知道 DNS 和区块链是互联网历史上仅有的由社区而不是公司拥有数据库的例子。另一个例外可能是维基百科，因为它是一个非营利组织。

Decoder：我同意任何人都可以信任的数据库从概念上来说是非常伟大的。但如果我做了一个视频，我想让人们看，而像以太坊这样一个大型的无许可访问的数据库，并不能帮助我让更多人来观看它，YouTube 却可以做到这点。

Chris：我看待社交网络的方式是，它有一个双边市场。像 YouTube 或 Spotify，它们既获得了用户，又通过这些用户赚钱，在 Web2 中，这两件事是捆绑在一起的，但我认为现在有一个机会来把这两件事分开。

举个例子，音乐是一个非常有趣的领域，我们在这方面有很多投资，所以我要提到Royal和Sound.xyz。这两个网站所做的就是让音乐家创建NFT和新型数字工具。你可以把 NFT 看作是稀有的数字专辑封面。

Sound.xyz 已经上线三个月了，在这个平台都不是超级知名的音乐人，但到目前为止每张专辑的价格都是 1 万美元，我相信音乐人都保留了至少 95% 的收入，这是非常不同的。相比之下，Spotify 在自己的网站上宣称拥有 800 万名音乐人，但其中只有 1.4 万音乐人每年能赚到 5 万美元或以上，多数音乐人只有很少的收益。

你和一些音乐人交谈，他们会说流媒体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除非你是一些超级艺术家，但实际上在 Covid -19 发生之前，大多数音乐人大部分收入都是通过线下商品和巡演赚的。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让巨大的 Web2 平台挡在你和你的观众中间。

我并不是说NFT是改变人类行为的神奇新事物，但它们是有创意的人直接接触观众、绕过算法广告驱动的一种方式。到目前为止，结果真的很有希望，我认为我们将看到许多有创意的人有新的赚钱方式。

Decoder：是的，我也认识很多这样的人。Steve Aoki（美国著名的 DJ 及电音制作人）刚刚上了我们的节目。他现在在做NFT的原因和你描述的完全一样。Steve是个名人，他可以在推特上说，「我做了一个NFT」，然后人们就会购买它。而未签约的音乐家，他们在 Spotify 上没有赚到钱，如果他们到你们的平台上发布NFT，也有可能赚不到钱。

Chris：现在还是早期阶段，我无法证明刚才的说法，但我肯定会押注它们。我认为这是实现「1000个真正粉丝」愿景的机会。Kevin Kelly 在 2002 年左右发表了一篇著名的博客文章，他在文章中提到了互联网这个伟大的东西。对于像我这样在互联网诞生之初就进入的人来说，这一直是一个梦想。现在可以有一些人从事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不喜欢的小众活动，但只要有 1000 人真的喜欢它，愿意光顾它就行了。

而过去由于商业模式的性质，这在 Web2 从未发生过，他们会故意让你建立一个你自认为可以影响很大的范围，然后通过算法又来降低你的影响范围，并让你花钱再恢复到原来的状态，可以说这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取款机逻辑，而这也是他们如此赚钱与成功的秘密。

Decoder：我理解你对 Meta 等公司的批评，但如果我是一个制作NFT的音乐家，并把它放在Royal上，有什么能保证我在那里能卖出东西吗? 毕竟仅凭技术是不能保证这一点的。

Chris：你得有观众才行，我们是 OpenSea 的投资者，但他们只有 40 万左右的交易用户，而他们上个月的销售额在 30 亿到 40 亿美元之间。

如果你看像 Sound. xyz 这样的网站，他们通过发行专辑 NFT 的单价是 1 万美元，而他们每次只卖出 30 或 40 个 NFT。这与你所看到的电子游戏是一样的，它们总是在吸引最忠实的玩家。我并不是说你不能拥有更多粉丝，但我认为你可以拥有更忠实的粉丝。

再比如，我在《皇室战争》上花了太多钱，因为我喜欢这款游戏。我想我可能是在《皇室战争》中支付钱的「傻瓜」之一，因为 99% 的玩家是不支付任何费用的，而只有 1% 的人喜欢并支付了很多钱。

我们投资了一个叫 Foundation 的项目，我鼓励你们去 Foundation 上看看。它更像是一个专注于艺术家的NFT网站，我自己也买过一些艺术家的 NFT。当我看到Sparth的作品时，我想这看起来很酷，看起来也很熟悉。了解才知道他原来是《Halo》的美工，为这款电子游戏做了很多平面设计，但他的名字从未出现在游戏包装盒上，像他这类的人很多，所以他现在决定去 Foundation 卖 NFT。

我非常肯定，今年 NFT 的销售额将超过 Web2 历年来给所有创造者的奖励之和。

Decoder：我也知道 Meta 不好。

Chris：我认为我们很快就会证明，音乐家通过这些方式比在 Spotify 上赚更多。当他们看到这一点并看到它的规模时，我认为将会有一波在 Web2 的服务转移出去。他们可能仍然会使用 Web2 的产品进行传播，如同我不认为 Web3 会很快取代 TikTok，但我认为在变现方式上会有较大变化。

Decoder：我想知道人们购买一个NFT与复制一个图片或音乐在法律上有什么区别？我认为这对很多人来说是很模糊的概念。为什么我需要这种技术来购买歌曲的拷贝？我不太理解。

Chris：这样想如果你买了一幅画，但你买的不是它的版权，就像你正在使用的一些技术服务一样，服务机构完全可以随意把它拿走，服务条款里也写得很清楚。即使你在电子游戏中购买了物品，电子游戏也会在几年后消失。

Decoder：现在来看 NFT 的版权可能比较模糊。

Chris：实际上，一些 NFT 也确实表达了版权。

Decoder：我不确定那是真的，为了表达版权，你需要一份有签名的书面文书。

Chris：哦，这绝对是真的。我们在这方面做了很多法律工作，这绝对是真的，但我确实认为可以在版权方面做一些工作。我们正在进行商讨的一个项目就是改善知识共享，比如消除很多合同中的歧义，并提出标准。

让我再明确一点，任何新兴领域都存在问题，但我不认为我们说的是无法改变的问题。

Decoder：为什么我们认为 NFT 会比直接将人们与艺术家联系起来的音乐服务更成功、更有利可图呢?

Chris：我认为有两件事与NFT有关。首先，我确实认为它在架构上与互联网上的其它对象非常不同，因为大多数对象是由应用程序控制的，而 NFT 是由用户控制的。

此外，NFT 文化在现实世界中非常常见。比如不要只是说你是某个音乐家的第一个粉丝，现在你可以通过购买他的 NFT 来证明身份与品位，这种方式它可能是错的，但我们打赌人们会重视它，就像人们会重视自己在现实世界表明身份或品味一样。

对我来说，有两个方面使 NFT 不同。第一，你真正拥有它的架构，就像你拥有一个域名一样。如果你不喜欢别人对待你 NFT 的方式，你可以随时把它迁移走，但在今天的网络上，情况并非如此，因为所有的内容都包含在应用程序或网站中；第二，当你拥有某样东西时，人们可以从中看到你有不同的社交货币价值。

Decoder：你和我都经历过不少早期美好的事情，而当规模一扩大，社区和文化都发生了巨大变化，这些我们无法预测。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拿别人的钱去赌当前的社区或文化是否能适应规模扩大后的结果。

Chris：我把今天的互联网看成是数百万个的子社区，而我认为NFT是一个让子社区拥有文化产物并在其中创造小经济的一种方式。这当中会出现很多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音乐社区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例子，音乐人不再只是借助流媒体与算法等方式来销售，而是有了一种新的方式销售产品，将粉丝与自己联系起来。

Decoder：你说 Web3 在变得开放，然而像 OpenSea 这种正在变成主导市场的存在 ，对此你怎么看？

Chris：关键的区别是用户可以切换，而不是哪怕当前我对 Twitter 不满意，我依然不能切换，因为我在上面沉淀了一批粉丝，我无法将他们带走。

我不否认中心化的服务提供商会创造更好的用户体验，关键是他们是否获得了用户无法切换的主导性网络效应?并滥用自己的地位。就像电子邮件，用户有退出和切换的能力，所以邮件服务商的威力被限制了。

我认为我们需要思考，网络效应是由公司产生的还是由协议产生的？在 Web1 中，它们归协议所有，在 Web2 中，它们归公司所有，在 Web3 中，我们正试图使它们重新回到协议中。

我们是 OpenSea 的投资者，我们认为自己会赚钱，但请注意，OpenSea 只收取 2.5% 的手续费，你也是可以随时转换售卖的平台。而在 Web2 世界，你在 TikTok 或 Twitter 上建立了大量受众，也相当于永远被锁定了。

Decoder：但我依旧会认为版权与税收这类问题正在阻碍 Web3 的发展。

Chris：我觉得这的确是问题，如果你看看科技的历史，解决这些问题的方式往往是杀手级产品，创业者创造伟大的产品，通过这些伟大的产品说服人们。

令人鼓舞的一件事是，直到最近，Web3 仍被一些超级硬核技术爱好者所主导，但我们也看到了进入该领域的创业者类型有着巨大变化。

如果将 Web3 现在发展的现状跟移动互联网发展关联起来，2007 年 iPhone 问世，2008 年 App Store 问世。通常有一年的时间，人们都在思考该怎么做，然后再有两三年的时间，真正伟大的创业者进入了，出现了 Snapchat、Uber 和 Instagram 等产品。如今，除了 TikTok 之外，大多数受欢迎的应用都是在 2009 年至 2011 年这段黄金时期开发的。

所以相比风投机构，真正需要的是新的创业者涌入，我很激动在 Web3 领域，进入的创业者水平正在显著提高，或许他们能真正向人们展示这项技术的潜力并改变人们的想法。

Decoder：最后一个问题，现在一些 Web3 项目发行的 Token 是不是会跟证券/股票等同，导致未来会面监管问题？

Chris：我们有一个 6 人的法律团队，也做了很多工作来思考这些话题，幸运的是，我们认为证券法和 Web3 的理念恰好一致，它们都想要高度分散的网络，想要消除不对称信息。

我们试图鼓励人们在这个领域以正确的方式构建类似于比特币和以太坊这类的东西，它们真正由社区拥有和运营，而不是由系统的最初创造者拥有。

理想情况下，每个人都 100% 地通过持有 Token 来表决达成共识。最终，许多这样的项目甚至不应该有公司，它们应该像 Linux 一样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