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好的质疑?
国家公布的三公经费太多/太少,我质疑;
你的书是代笔的,我质疑;
你木有小鸡鸡,我质疑;
……
共产党曾力图建立一个万众一心的国家,实际上“万众一心”直到今天也是个褒义词,但是无人质疑,没有跳出来说皇帝怎么没穿衣服,一个病夫可以把一个国家带到无比癫狂的地步,任何怀念他的人欢迎移民朝鲜。
解放军救灾的时候,公知们质疑这质疑那,却往往收获反感。这都啥时候了,你咋尽添乱呢?有本事你上啊。
在普通人心中,凡事没个监督,当然不行;谁都瞎质疑,也没法干事,更不行。
本文试图找到一条合适的方式来表达我们的怀疑。
先说点别的。
在普通人心中,哪怕是学过部分西方政治学经济学哲学的人心中,都会有些类似君权神授的幻念,比如说“天赋人权”。虽然在他们心中,“天赋人权”理所当然是对的,而“君权神授”则无可辩驳的只应存在于上古时代,但是究其内里,这两种说法是一样的。
为什么说呢?你相信天赋人权,他相信君权神授,二者谁是谁非?你能证明“天”的存在吗?他也证明不了“神”的存在。双方都是试图用神化般的概念解释世界。这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东西,这样其实也有很多意义,比如在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的创世或者民族起源的神话故事,没有人会把他们当真(除了无药可医的基督徒们),但是这并不妨碍这在一个民族的形成中起重大作用。
但是我现在要说的不是这个。我们要讨论的是现代学术,用现代学术的办法去解决一个应当有答案的问题,我们就应该尽量不牵扯到既不能证实又不能证伪的概念,因此君权神授当然是错的,天赋人权的说法也对不到哪去。
好了,说正题。
从某种意义上讲,任何问题都可以以任何方式进行质疑,但是只有很小的一部分是合适的,我们的目标就是找出那些合适的质疑方式来。
首先,一个人的言论可以分为描述、评论两大类。前者是概念对现象的模拟,越接近越好;后者是对现象、意见的解释,不能找到一个原型来判断其对错。因此,我们应该尽量质疑的是事实性的描述,而不是评论性的意见。
比如,“韩寒,你到底有没有代笔”这个是一种质疑,而“方舟子,你为什么不喜欢韩寒”就完全不是质疑了。
从这条我们可以得出一个当然的推论:
对任何人主观目的的质疑都必须相当谨慎,因为主观目的不可观察。
此外,质疑方应该是利益相关方。质疑的目标是对方回应并自证清白,但是自证清白也是有成本的,如果谁都来质疑一下,你质疑我整过容,他质疑我学历造假,她质疑我没长阴毛,那我还怎么生活?质疑者应该是利益相关方,而以质疑目标的不同,标准又不一样,比如质疑政府,只要是“潜在”的利益相关方就有资格,而质疑个体,必须是“确实”的利益相关方。“潜在”的意思是说我有这个可能,比如传说城管打死人,那任何人都有权利质疑,因为人人都有受公权压迫的可能;而质疑他人代笔,必须是“确实”的利益相关者,比如相关的出版社,或者是买过他书的人。当然,随的社会的发展,这个边界并不是天不变界亦不变的,在我眼中,买过任何一本韩寒的书的人都有资格质疑韩寒是否代笔,那没花过钱但是因为韩寒的故事而喜欢他的人是否有资格呢?我认为是没有的,但是在另外一个社会或者几十年代认为有,这个也有可能。
最近质疑夏俊峰儿的子画画的这事,就很搞笑,买书的人没人质疑,质疑的都是没买书的。当然从言论自由的角度他们依然有质疑的权利,但是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习惯。而几米来质疑乃至要求夏家道歉,这个是有理所当然的,因为几米是利益相关方。
此外,质疑应该讲证据。这个又因对象不同,标准也会有变化。比如车把桥压塌了,有可能是桥合格车超载严重,也有可能是车合格桥有问题,还有可能是二者都有问题。由于这个事涉及公义,所以只要有可能有问题,即使这个概率并不大到可以使一般人认为有明显的过错方,只要这个概率已经足够明显不容忽视,那公权方就应该出来回应。自干五们认为桥塌了大家出来质疑是无脑无常识,这恰恰是他们无常识的表现。在谁都没有足够强的证据链的时候,桥有问题是一个相当可能的选项,不能被忽视,因此政府理应做出回答。
对于私人又如何呢?这个质疑必须强到这个程度:从网上已有证据来看,关键证据已可证明质疑者的结论,除非被质疑者拿出之前不为人知网上极难被检索到的证据。
说到证据链,又是一门相当专业的知识,一般物证最强,人证其次,事实和法理推理又次。虽然我个人认为韩寒极有可能是代笔的,但是从质疑的方法来看,方舟子做的依然不对,他没有代笔的物证(之前已存在的被抄袭的出版物),人证(代笔团队),依靠的是全是二手证据,比如韩寒在视频中的问答,书中的笔误等。现代的文本分析,是有可能证明某书某文是否某人所做,但是一般来说证据的强度并不够。如果在一段自称是战国时代的作品中出现“我操你大爷”字样,无论是什么字体,我们都可以认为是不可能是当时真正的文本,因为用词“我”“操”“你”“大爷”任何一个都不可能在当时出现,尤其在连起来表达特定意思的时候。但是是否能证明就一定是伪书呢?也不见得,有可能是同时代不同的人抄书的时候抄错几个字所造成的衍文,或者是就是我们认错了字,实际上另外几个字的异写。当然如果承载文字的材料错了,那就肯定是错了,纸不可能出现在战国。这就是所谓的物证第一,而推理第三了。
右派大佬萧涵认为质疑韩寒就是恶待私权,实在是错,而方舟子质疑的方式,又是另一种错。方舟子是不是韩寒的利益相关方呢?考虑到韩寒的书已经公开发行,方舟子随时可以买到,因此从质疑资格来否定方舟子没意思,而萧涵除非认为方绝对不是利益相关方。利益相关方的质疑权是天然应该得到保证的,小股东有权要求大股东解释有可能危及所有股东根本利益的行为。
再者,被质疑者应该有理论上自证清白的可能,且成本不应太高。比如A怀疑B与A妻通奸,那能否叫B自证从未跟A妻有过一腿呢?这个很难做到,理论上从大概14岁起的每一天都有可能,要自证清白就得说清每一天的历史,还要可查证,这个成本可以视为无穷大,B有理由不回应。但是如果A问的是具体的几月几号有没有没有过不轨,那B是可以回答的,这就满足了合理质疑的一个要件。当然,可以回答并不意味着必须回答,二者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从这个角度看,很多自干五的所谓质疑是很可笑的,“你,贺卫方,有没有收过美帝国主义的黑钱”这个你叫人怎么回答嘛?我一辈子收了多少笔钱我哪记得,加上不知名网友的匿名捐款,我哪知道有没有谁的黑钱?但是如果质疑者问的是Z年Y月W日一笔数额为X的款子,那贺老师是有可能回答的。当然,可以回答并不意味着必须回答,再重复一次。
同样,政府,或者公权力虽然可以被质疑的广度和深度都要超过普通人,但是也并不意味着政府需要回答一切质疑,因为这个成本是无穷大,而就一些具体情况而言,可能会危及国家利益,政府也是可能有豁免权的。只不过由于政府天生有滥用权力的冲动,而又总是以国家利益为由胡作非为,我还是主张限制政府的这方面权力的。不能没有,又必须限制,因此政府对哪些质疑该回应哪些不该回应,就也是一个随社会发展而变化的边界,当然,目前而言政府还是过的太滋润了。
最后,被质疑方有沉默权。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有权利不回应。这条的意思是说质疑不应该是一场超限战,不是用尽一切资源的你死我活的斗争。
有可能被质疑者确实是被戳到痛处,也有可能因为别的原因他就是不想说,就像我们有时候宁愿承受某些误解而不愿意解释一样,其实真实情况可能很复杂,读过一些侦探小说的肯定知道。
就普通人而言,质疑是言论自由的一部分,因此很多时候不是“能不能”或者“应该不应该”质疑的问题,我这篇文章讲的是如何“好”的质疑,千万别看到后面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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