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融中心转型为金融科技中心，伦敦做对了什么？

Gina Clarke在《时代》杂志发表报道，介绍了英国蓬勃发展的金融科技行业。文章认为，伦敦作为传统意义上全球金融中心的地位，政府监管到位，人才和资金的流动都促进了该行业的迅速发展，而这些对于创业者和投资者都有借鉴意义。

2004年，硅谷资深人士艾琳·伯比奇搬到伦敦，本来只是暂时的。这位芝加哥人在苹果、太阳微系统公司和威瑞森无线等科技巨头工作了10多年，她觉得在欧洲工作一段时间可能有助于她回到美国的事业发展。伦敦没有语言障碍，而且是个新兴的软件开发市场，显然是个好的选择。她在一家新成立的初创公司Skype担任产品总监。

将近20年过去了，伯比奇仍然在伦敦。如今，她已成为早期风险投资公司Passion Capital的联合创始人和合伙人，成为伦敦金融科技领域不可或缺的一员。

伯比奇是前首相戴维·卡梅伦商业顾问小组的数字代表，并于2015年被伊丽莎白女王二世授予大英帝国勋章，以表彰其对英国商业的服务。她还曾担任伦敦市长办公室的科技大使，现在是英国财政部的金融科技特使。

因此，伯比奇将伦敦坚定地视为前沿金融科技世界跳动的心脏，也就不足为奇了。她在伦敦北部的家庭办公室通过视频电话告诉《时代》杂：:“它拥有独特的金融服务传统，拥有300家全球银行总部，再加上支持金融科技创新的进步政策制定者。”

几个世纪以来，伦敦一直是全球金融中心，拥有历史悠久的交易所和值得信赖的银行和保险机构。在数字时代，它已成为金融科技公司的一个新兴中心，这些公司利用科技改善金融服务。

甚至连英国在2020年初退出欧盟所带来的不确定性，加上全球疫情，也没有阻碍其增长。据增长平台Tech Nation关于英国科技行业的年度报告，去年风险投资公司向英国金融科技公司投资了45.7亿美元，仅次于美国，后者的投资为196亿美元。

英国数字经济委员会编制的数据显示，仅在2021年上半年，英国科技公司就筹集了价值逾180亿美元的风险投资。伦敦市长萨迪克·汗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投资者对伦敦金融科技上市表现出的信心，强化了我市在这一重要且不断增长的行业中，位于全球中心的地位。尽管受到英国脱欧和疫情的影响，今年上半年我们看到金融科技企业的融资达到了创纪录的水平。”

金融科技创新蓬勃发展的成功故事无疑是由所谓的“银行挑战者”们带动的，它们使用云基础设施、嵌入式人工智能和敏捷的数字银行应用程序，让消费者更容易、更快地获得银行服务和金融产品。

像Revolut、史达琳银行（Starling Bank）和Monzo这样的公司筹集了越来越多的资金，并在他们精通技术的客户群中成为家喻户晓的公司，这些客户群主要是千禧一代和Z一代的消费者，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避开了传统的零售银行业务，转而使用这些更方便用户的银行应用程序。

Monzo界面。图源：官网截图

伦敦是如何演变成创新中心的，这对创业者和投资者有借鉴意义。加州、纽约或得克萨斯州的监管环境越来越困难，发展人才储备也越来越少。伯比奇是金融科技繁荣的关键设计师之一，她看到了监管者的转变。她说：“在那不久之后，我(在美国)的同事就不再问我什么时候回来了，而是在2016年过来和我一起工作。”

当伯比奇在2004年开始在Skype建立她的团队时，缺乏合格的员工是她面临的最大挑战之一。“尽管伦敦的科技和数字行业正在蓬勃发展，但我不可能找到一个产品经理，我最初招聘的几个人都是从美国来的。”她说，现在伦敦“开发者大量集中，远远超过了圣何塞或纽约。”

这种变化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过去十年伦敦经济生态系统的变化。随着伤痕累累的伦敦金融城在金融危机中显现，它在一些员工眼中失去了光彩，他们看到了过时的技术和缺乏创新是如何阻碍了进步和职业发展。公众对伦敦金融城的态度已经冷却，紧缩措施也加剧了没有银行账户，或传统金融渠道服务不足带来的问题。

正是这种环境促使史达琳银行的创始人安妮·博登在2014年创办了自己的银行。博登曾为荷兰银行、苏格兰皇家银行和爱尔兰联合银行等受到金融危机打击的传统银行巨头工作了30年。

博登说：“我注意到银行业在技术上没有进步，这让我很沮丧。大银行似乎停留在过去……它们的系统运行缓慢，但似乎没有人在改善它们。我意识到，如果我想看到一个真正的数字银行的运作，我必须自己创建一个。”

博登说，她创立史达琳银行是为了“比过去的银行更人性化”。这家数字银行最近的估值为17亿美元，投资方包括富达证券和卡塔尔投资局。

金融行业的许多其他人也有和博登类似的想法，他们离开了这个行业，加入了伦敦一些蓬勃发展的初创企业，或者创建了自己的金融科技公司。

随着人们态度的转变，曾经把最聪明的年轻人从欧洲顶尖大学带到投资银行的交易大厅和交易室的传送带已经放缓，金融科技一直在从中获益。

Revolut的英籍俄裔首席执行官尼古拉·斯托龙斯基表示，当他在2015年创建公司时，伦敦的人才库是最吸引人的。“我们在英国拥有非常多元化的劳动力，他们来自超过80个国家，其中许多人已经是伦敦人，还有一些人充满热情地来到这里。”

斯托龙斯基曾在雷曼兄弟和瑞士信贷担任衍生品交易员，他还能够利用两条人才管道，推动公司实现惊人的增长。“伦敦作为全球金融中心的卓越地位是一个巨大优势。这里有丰富的经验和人才，既有来自金融业的，也有来自初创企业的。”

伯比奇发现，在伦敦，创业公司成长所需要的早期风险投资网络还没有建立起来，而这催生了独角兽公司。在英国，风险投资公司通常都是后期投资者，这意味着初创公司创始人不得不依靠天使投资者、银行贷款甚至自己的现金来进行早期融资。

2009年，伯比奇和她当时的两位商业伙伴罗伯特·迪杰罗和斯特凡·格莱泽（二人后来离开了公司）成立了Passion Capital公司，决定复制硅谷的模式，为公司进行首轮融资。

他们决心支持令人兴奋和充满活力的初创公司，并在2011年和2015年分别对GoCardless和Monzo进行了出色的投资。后者以其独特的彩色借记卡而闻名，可以在国外免费使用。自那以来，这家新银行的估值已超过10亿美元，并正在与萨顿银行(Sutton Bank)合作，在美国试用其应用程序的测试版。

斯托龙斯基说，“银行挑战者”能够在伦敦蓬勃发展的一个主要原因是有利的监管环境。他的Revolut目前估值为330亿美元，使其成为英国历史上市值最高的科技公司。英国监管机构金融市场行为监管局(FCA)已经发挥了积极作用，与银行和新的金融科技公司就以消费者为中心的解决方案进行合作，并建立了一个世界级的测试平台，让获得批准的新金融科技公司可以与真实的消费者一起测试产品。

然而，到了2016年，就在金融科技行业在伦敦站稳脚跟之际，乌云笼罩大地。那年夏天，英国公众投票决定离开欧盟，尽管伦敦有60%的选民支持留欧。

伦敦的金融业能发展到今天的程度，部分原因是它的规则反映了欧盟的规则，允许无缝交易。伦敦金融科技行业的许多人担心，英国脱欧可能会改变伦敦金融系统运营的法律框架。

去年1月，英国最终退出了欧盟，但伯比奇表示，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世界末日的情景：“我们显然还没有看到大型资产管理公司或银行撤离伦敦。或许这是因为它长期以来一直是传统金融服务机构的大本营，所以仍有吸引力。”

她表示，英国脱欧后的监管环境仍然有利于金融科技公司。“如果你想成立一家金融科技公司，你就必须受到监管和注册，这意味着你必须服从合规。英国是金融科技领域最先进、最具前瞻性的国家之一。”

然而，该行业要想继续增长，还需要不断补充人才储备，但英国和欧盟之间的自由流动限制可能会让这一点变得更加困难。2017年，英国金融科技行业雇佣了7.65万人，如果移民规则保持不变，预计到2030年，这一数字将达到10.55万人。

风险投资公司的合伙人西蒙·施密克已投资了几家英国金融科技公司，说从其他国家引进人才成为许多公司头痛的问题：“我惊呆了，两年来,我们仍然没有想出如何迅速把聪明的人招进来。这对公司和国家形象都产生了负面影响。”施密克说，在过去，“只要你工作努力、聪明，任何人都是欢迎你的。现在，这种情况正在消失。”

去年，在英国正式脱离欧盟后，英国财政部长里什·苏纳克委托商人罗恩·卡利法主持一项独立战略评估，研究英国政府、监管机构和企业如何支持金融科技的增长和广泛应用，并维护英国在该行业的全球声誉。政府已承诺采纳该报告的一些建议。

英国财政部一位发言人说：“我们已经制定了一份路线图，以增强英国的竞争优势，打造一个更加开放、绿色和技术先进的金融服务业。”该发言人表示，政府计划通过为外国工人引入新的签证途径，加强监管工具，改革上市规则，并探索一种央行数字货币，来支持英国金融科技公司。

东伦敦大学皇家码头商学和法学院影响与创新主任、副教授沙帕·罗伊-慕克吉表示，伦敦要想保持竞争优势，这些改革是必要的。她表示，马耳他和立陶宛等欧洲国家正利用英国脱欧带来的不确定性，为总部位于伦敦的金融科技公司提供新的安家之所。“这些国家能够向金融科技公司提供与欧盟进行交易的监管授权，而英国目前无法提供这一授权。”

美国投资者并没有被英国退欧吓跑，事实上，他们还帮助推动了英国金融科技行业的发展。美国增长资本公司TCV的普通合伙人、Revolut的投资者约翰·多兰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说，公司的基本面是关键的考虑因素。

邮件说：“我们希望投资于那些非常有远见卓识的创始人，他们正在经历大规模结构转变的行业打造行业领袖，而Revolut具备所有这些条件。”

Revolut也有在美国市场寻求增长的规模和影响力。与Monzo与萨顿银行的关系类似，Revolut目前与大都会商业银行合作，但它在3月份申请了美国独立银行牌照，并开始向美国中小企业提供服务。

伯比奇怀疑伦敦的成功能否轻易复制到大西洋彼岸。她说：“这绝对取决于文化和生态系统。因为美国在监管方面是如此孤立，金融服务中心的成功将很难复制。”

她说，伦敦的企业家比美国同行更关注客户效果。伯比奇说，许多英国创始人都努力确保“身心健康是初创企业的核心”，这在一定程度上是为了避免与近年来被批评为实施掠夺性策略的发薪日贷款应用相提并论（发薪日贷款指的是一至两周的短期贷款，借款人承诺在自己发薪水后即偿还贷款）。“从历史上看，这并不是美国创业文化的一部分。”

她补充说，英国金融市场行为监管局更关注这些问题，而且英国执法机构比美国有“更大影响力”。

她说：“虽然美国那边对金融包容性和客户效果的态度正在转变，但我相信，如果早一点开始考虑这么做，他们原本会吸引更多的投资和客户。这对美国来说是一个错失的机会。”

美国最大的银行也注意到了英国市场提供的特殊优势。9月21日，摩根大通在英国推出了数字银行Chase，这是这家商业银行222年历史上首次进军美国以外的市场。它正试图在竞争激烈的市场上吸引英国消费者，推出一系列现金返还和储蓄优惠。该行已经表示，它将长期参与其中，并准备花费数亿美元在英国实现盈利。

伯比奇也不打算很快离开伦敦，她仍然是伦敦最大的拥趸。她说：“这是一个拥有巨大商业中心的城市，同时也是英国的决策中心。此外，它是如此富有创造性和多样性，就好像你把旧金山、纽约、华盛顿特区和洛杉矶全部合并成一个大城市。别的地方很难打败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