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技术：它如何改变国际货币体系

随着技术的发展，加密资产和稳定币促进了向数字交易的转变，由于其跨境交易的便利性，随之出现了关于全球金融体系的讨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国际清算银行和其他研究中心正在密切研究这个问题，试图预见未来的最佳货币体系将如何运作。2021年6月30日，在由俄罗斯银行主持召开的第29届国际金融大会上，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金融顾问兼货币与资本市场部主任Tobias Adrian针对数字技术与国际货币体系的发展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事实上，一场深刻的变革已经在进行中。从私人部门主导的创新，如加密资产和稳定币，再到公共部门设计的项目，如巴哈马发行“沙元（Sand Dollar）”和中国的“数字人民币”试验——数字化正在改变我们对“货币”这一概念的理解及其运作方式。

中央银行数字货币（CBDC）是今天要讨论的重点，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190个成员国中，许多体较大的经济体正在探索这种货币。具体进展和试验方式因每个国家的具体情况而异：一些国家仍在谨慎分析发行的政策动机，而另一些国家则在安全的“监管沙盒”环境中积极试验各种方案。许多国家的央行官员也在密切关注巴哈马的经验，试图从“沙元”的发行中吸取经验。

我们已经可以看到 CBDC 有许多潜在的好处，也看到了其中一些可能的风险。让我在此阐述三个主要的好处以及三个主要的风险，然后针对如何降低这些风险给出建议。

CBDC的好处及风险

CBDC的好处

第一，CBDC 有可能使支付系统更具成本效益、竞争力和弹性。由于其数字性质，CBDC 可以降低管理实物现金的成本——这种效果可能是巨大的，尤其是在拥有广阔土地或许多分布广泛的岛屿的国家。同时，通过提供低成本的替代方案，CBDC 可以帮助规范已经高度集中化的支付市场。CBDC 还可以通过建立替代的去中心化平台来提高支付系统的弹性。

第二，在拥有大量“无银行账户”人口的国家，CBDC 可以帮助增强金融包容性。能够进行支付通常是参与金融体系的第一步。CBDC不仅使得没有银行账户的人可以获得一个安全的储蓄场所，还能够通过小额支付数据为更多人提供一种获得信贷的方式。

第三，可以利用 CBDC 来改善跨境支付。跨境支付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多层代理银行关系，这会产生很长的支付链，目前跨境支付通常缓慢、成本高昂且门槛较高。CBDC 可以更直接地进行交易，只要交易双方共享共同的技术标准、数据和合规要求，他们就可以在一个共同的平台进行交易并从中受益。

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已经注意到以上好处，并且正在与国际清算银行、支付和市场基础设施委员会以及金融稳定委员会合作制定相关指导方针。

CBDC的风险

第一，潜在的银行业去中介化。如果人们决定大量持有 CBDC，可能会突然从商业银行提取存款。银行将不得不提高存款利率以留住客户，或者提供更好的支付服务。银行的利润率可能会被压缩，或者他们可能不得不对贷款收取更高的利率。

第二，中央银行的潜在声誉风险。如果要面向公众提供 CBDC ，中央银行需要在支付价值链的几个步骤中保持活跃（包括与客户交互、构建前端钱包、挑选和维护技术、监控交易以及负责反洗钱流程）。如果未能满足任何这些功能——无论是由于技术故障、网络攻击，还是仅仅是人为错误——都可能削弱公众对央行运作的信心。

第三：跨境使用CBDC可能出现的宏观金融风险。对于可跨境使用的储备货币国家的 CBDC，在高通胀和汇率波动的国家，货币替代（或“美元化”）可能会增加。

在大多数情况下，可以通过适当的设计来抑制 CBDC 的风险。例如：公众持有CBDC 的利率可能会低于政策利率；或者，可以限制公众的CBDC持有量，每晚将盈余资金存入银行账户；也可以增加对CBDC交易量的限制，帮助降低银行去中介化的风险。在CBDC运营层面，可以通过现有的金融机构实现CBDC分发，就可以发挥金融机构已经较为成熟的业务模式的优点。此外，发行CBDC的国家可以通过限制非公民的持有来抑制“货币替代”。

数字货币与国际货币体系

更进一步，我们来主要关注国际货币体系。不可否认的是，加密资产和稳定币促进了向数字交易的转变，自然会出现关于全球金融体系的讨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国际清算银行和其他研究中心正在密切研究这个问题，试图预见未来的最佳货币体系将如何运作。

让我们首先讨论加密资产和稳定币与CBDC不同的地方。加密资产是价值的数字表示；是私人发行的（而不是由主权实体发行）；通过密码学进行保护；并且是利用“去中心化账本技术”进行交换，该技术允许在没有中介的情况下进行点对点交易。加密资产通常不受政府官方资产的支持，此外——正如我们在最近几个月看到的那样——加密资产的价格波动非常剧烈。相反，稳定币由法人实体发行。他们试图通过将其价值与固定资产（例如美元等法定货币或黄金等大宗商品）挂钩来提高价格稳定性。

加密资产和稳定币相对于货币供应量（所谓的“M1”）的份额目前很小。因此，它们对货币和金融体系的影响是有限的。然而，从发展趋势来看，加密资产和稳定币的使用可能会迅速增加，因为加密资产正日益成为一种有吸引力的投资资产。同时，一些拥有跨越国家/地区用户群的大型科技公司发行的稳定币，很有可能走向全球，这些加密资产和稳定币如果确实被广泛采用，可能对国际货币体系产生重大影响，这引起了多个国家和组织广泛的关注。

如果加密资产和稳定币的使用产生了普遍的“货币替代”，则会削弱政府对货币政策的控制，并对国内金融状况产生负面影响，各国可以使用资本流动措施（CFM）进行规避，但独立的汇率制度可能较难维持。此外，稳定币的使用使得资本流动增加，外国资产总头寸也会增加，这些因素可能引发国际收支问题的威胁。

加密资产和稳定币将带来货币体系的不确定性，但在其中我们仍要坚持一些基本原则，这是给货币体系带来稳定的因素。这些原则包括：国际货币体系将继续依赖包括货币和汇率安排在内的规则和公约；各国及组织需要继续实施跨境支付、资本流动的相关管理措施；国际货币体系必须保持稳定和高效；必须对数字货币的设计和发行进行监管；支付系统必须越来越一体化而不是分散，以避免“数字鸿沟”。

这让我们想到了货币当局——尤其是中央银行——应该如何处理加密货币和稳定币的问题。有些人可能会问：“中央银行需要做什么来开发基于 CBDC 的全球货币体系？他们需要做些什么来防范与私人数字现金替代品快速发展相关的风险？” 作为回应，我认为中央银行不应该致力于发展基于 CBDC 的新的国际货币体系，相反，他们应该设计 CBDC以支持国际货币体系稳定有效地发展。

在考虑 CBDC 的回报和风险时，中央银行也需要牢记一些基本原则：他们应该利用 CBDC 来改善各国支付系统之间的联系，同时避免跨境支付的碎片化；在某些情况下，CBDC 还可以促进金融包容性——帮助没有银行账户的人进行跨境支付，并帮助降低汇款成本；中央银行之间的合作对于构建 CBDC 至关重要，有助于遏制资本外溢并有助于促进CBDC技术支持。

从具体措施来看，为了遏制货币替代，决定发行 CBDC 的国家可以探索限制 CBDC 交易和外国人持有的额度；资本流动管理措施可能涉及对某些跨境交易的限制，可以在CBDC 规范中加以规定；CBDC 的可编程性也可以以积极的方式用于促进区域储备的汇集和共享及其支付；至于针对加密货币及稳定币的态度，我不认为CBDC是“挤出”这些数字货币的答案。相反，私人发行的数字货币需要得到适当的监管。

让我们记住，我们今天使用的大部分资金都是由私营部门以商业银行存款的形式发行的。这种货币形式具有创新性，并且将继续为用户提供良好的服务。此外：它是安全的，因为发行人受到非常严密的监督；他们受益于政府的支持；他们必须遵守明确的法律和监管框架。对于数字货币的私人发行人和监管部门来说，在发行和管理数字货币时也必须保持这些因素不变：各国货币当局必须制定明确的法律框架来确定这些私人数字货币是存款、证券还是商品；必须制定明确的法规，以便这些形式的货币充分解决金融稳定、金融诚信、消费者保护和市场竞争性方面的风险。一旦这些规则写得很清楚，一些私人数字货币的供应商肯定会退出市场——但其他供应商会留下来，它们发行的数字货币将与 CBDC 并存。我们不应该将未来变成CBDC和私人发行的货币形式之间的非此即彼的选择，这两者可能共存。

总结

我们正处于货币形式演变的激动人心的节点，事实上，我们对“货币是什么”以及“货币应该带来什么好处”的看法也在演变。如果我们谨慎而精确地设计数字货币——如果我们在法律和监管体系内将它们的发行和使用框架化，最大限度地发挥它们的好处并最大限度地降低它们的风险——我们可能正处于一个新时代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