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取代美元的货币排行榜

1971 年 8 月 15 日，美国总统尼克松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美国利用其作为最后一个尚存的发达经济体的影响力，使美元成为全球汇率体系的基础。战后的美元是由巨大的黄金储备支撑的，这部分是由于美国在战争期间向欧洲出售军火而积累起来的。该体系被称为布雷顿森林体系，因为它的诞发地是新罕布什尔州。该体系在欧洲和日本遭受重创的经济重建中发挥了关键作用。

但到了 1971 年，这些正在复苏的经济体已经对黄金支撑的美元构成了威胁。欧洲和日本出口的增加削弱了美国在全球贸易中的份额，降低了对美元的需求。再加上美国的过度支出，这使金融市场确信美元相对于其每盎司 35 美元的固定汇率被高估了。从 20 世纪 60 年代开始，美元以越来越快的速度被兑换成黄金，这种行动的动机是人们相信美元的钉住汇率可能会打破，从而让美元持有者做空。

最后，在 50 年前，尼克松暂停了使用美元赎回黄金。尽管这一过程又花了几年时间才结束，但这实际上终结了金本位制和依赖金本位制的固定布雷顿森林兑换体系。

在整个金融史上，这一时刻的意义可以说被夸大了，尼克松终结的“金本位制”只持续了不到 30 年，而且是在极不寻常的情况下。最终取而代之的是我们今天所知道的相对自由浮动的汇率，在这种汇率下，货币的相对价值的变化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发行国的经济影响力和政治稳定性。

碰巧的是，尽管欧洲和日本崛起，这种新的货币制度仍然青睐美元（目前并无支撑）。在此后的半个世纪里，人民币一直是全球贸易的主导货币，也是寻求稳定价值储存手段的外国央行的主要选择。正如我们在本系列的第一篇文章中所讨论的，这给美国带来了各种经济和政治优势，通常被称为美元的“过分特权”。

但现在，美元主导地位的现状正在受到侵蚀。疫情后的通胀再次引发了人们对美元储备地位下降的担忧，但这是一个长期趋势：5 月份，美元在央行储备中的比例降至 59%，为 25 年低点。

美元贬值的主要原因是欧元、日圆和人民币等外汇储备的增长。还有另一个竞争对手，尽管它还只是地平线上的微光。加密货币的倡导者一直认为，比特币或其他数字资产可以作为一种全球储备货币。最近，包括英国央行前行长在内的更多主流人物都支持建立一种超国家数字储备工具的想法。

储备地位不是赢家通吃的竞争。导致美元占据主导地位近一个世纪的情况是一种反常现象，专家们普遍认为，在 21 世纪，任何单一货币或工具都不会成为类似的主导货币。

但是，哪位候选人最有可能从美元手中偷走相当大的外汇储备市场份额，以及随之而来的部分权力和特权呢？

欧元

欧元作为一种潜在的全球储备货币有许多巨大的优势。尽管希腊和西班牙等少数成员国遗留下了经济管理不善的问题，但欧元区总体上是由健康、监管良好的经济体组成的，其 GDP 总量略高于中国。尽管欧洲央行肯定不是没有缺点，但它总体上是以一种稳定且相当可预测的方式进行管理的。2010 年，它还挺过了一场真正可怕的危机，成功制定了一项救助计划，避免了当时被认为确有可能发生的欧元解体。

因此，欧元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储备货币也就不足为奇了，全球央行持有的欧元约为 2.5 万亿欧元（合 2.94 万亿美元）。

但欧元储备的进一步增长存在障碍，其中最大的问题不是经济上的，而是政治上的。

欧洲央行管理委员会掌握着利率和欧元货币政策其他方面的权力，该委员会由 6 人组成的执行委员会和欧元区所有 19 家央行的理事组成。这意味着成员国之间在货币政策上的重大冲突可能导致治理陷入僵局或崩溃，相对于更为统一的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这将带来风险。

斯坦福大学经济学家达雷尔·达菲（Darrell Duffie）表示，欧元潜在储备货币的另一个问题是，欧洲央行多年来没有在全欧洲发行债券。成员国央行发行欧元计价债券，但它们并不能反映欧元区整体的优缺点。例如，每个国家的债券都有各自独立的收益率，这增加了将它们用作储备的复杂性和风险。债券，而不是货币，构成了国际央行储备的大部分，因此缺乏真正的“欧元债券”限制了欧元的储备角色。

然而，这种情况在疫情期间发生了变化。欧洲联盟去年 10 月宣布，将开始在全欧洲范围内首次大规模发行债券，为疫情救援提供资金。这些债券受到市场的普遍欢迎，欧盟委员会计划在未来五年借债 9000 亿欧元（1.06 万亿美元）。尽管这些债券将被各种各样的买家购买，但这足以显著取代各国央行持有的美元计价债券。目前各国央行持有的美元计价债券总额接近 7 万亿美元。

更重要的是，此次发行开创了先例。达菲说：“很难预测是否会有更多这样的情况，但因为这打破了僵局，就可能意味着未来会有更多。”达菲认为这不仅仅是增加市场上的资产储备，共享发行债券将增强欧洲的政治凝聚力，增强债券作为价值储存手段的效用。

（注:尽管英镑过去有过辉煌，但它通常不会成为外汇储备转移讨论的一部分，部分原因是英国经济规模相对较小，只有中国的五分之一，日本的一半。）

日元

就储备货币地位而言，日元的情况可能是最违背直觉的，它也让人清楚地看到人民币面临的挑战。总体而言，尽管日本经济实力强劲，但日本金融体系仍存在某种孤立主义倾向，这种倾向植根于其出口导向型战后重建战略。最重要的是，大多数日本国债都是国内持有的，这限制了以日元计价的外汇储备的可用供应。

投资银行法国外贸银行 Natixis 亚太地区首席经济学家艾丽西亚·加西亚·埃雷罗（Alicia Garcia·Herrero）表示，拥有一种全球储备货币“从来不是日本的雄心”。如果你有经常账户盈余，就像德国和日本一样，你不需要国际储备货币，因为你没有任何东西需要融资，你是直接购买资产换句话说，如果一个国家是净出口国，它可能根本就没有足够的国际债务来充当其债券的全球储备。日本国内储蓄率很高，过去 40 年平均储蓄率高达 30%，这也意味着日本国内对政府债券的需求巨大。

当把目光转向美元时，这是一种奇怪的见解：美元成为主要储备货币的一个原因是，美国人似乎无法量入为出。

人民币

人民币在某种程度上是美元的“劲敌”。这是一个正在逼近的对手。

至少 10 年来，中国一直在努力让人民币成为具有吸引力的全球储备货币和贸易工具，作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已经有了这方面的实力。争取外汇储备地位的努力包括在香港建立离岸债券市场，试图平衡全球人民币流动和控制国内资本。最近，一些观察人士认为，中国的“数字人民币”项目是为了获得技术优势，从而增加人民币在贸易交易中的份额，进而提高其作为储备货币的可行性。

但这些努力面临着一系列巨大的挑战，大多数专家认为人民币不会很快成为一种储备货币。

比特币等加密货币

最后，比特币成为一种全球储备工具的潜力有多大？

比特币作为储备工具的主要理由与个人采用比特币作为价值储存工具的理由相同。就像国内央行可以通过大肆印钞使国民持有的货币贬值一样，外国央行也可以对外国政府持有的债券采取同样的做法。许多比特币的支持者指出，全球债务水平不可持续，主权债券违约在本世纪将变得普遍。在这种情况下，比特币储备将成为一种后盾，一种“硬”资产，在债券违约浪潮中仍将屹立不倒。

最近，萨尔瓦多成为第一个表示将持有比特币（尽管不是作为正式央行储备的一部分）的国家，这一想法似乎突然变得诱人而真实。更深刻的是，一个没有自己货币、政治不稳定的小国引领了比特币的发展，这似乎与持有比特币的国家的情况是一致的。由于萨尔瓦多已经依赖美元作为其主要货币，因此它特别容易受外国央行的影响，而且不管理自己的货币供应。其他不稳定的小国也可以同样受益于使用中性货币。

还有其他可能导致民族国家采用比特币储备的情况。Validus Power 首席财务官、资深信贷交易员格雷格·福斯（Greg Foss）最近猜测，沙特阿拉伯和俄罗斯等产油国可能会转而接受比特币支付。因为这些国家与美国的关系最乐观的情况是矛盾的，他们的动机是削弱美国从美元获得的力量和影响，包括，在俄罗斯的情况下，对个人实施国际金融制裁的力量。由于石油交易非常频繁，采用比特币支付石油将使两国和大量其他参与者更有必要持有比特币。

石油的例子说明了比特币更深层次的地缘政治吸引力。产油国与各种或多或少敌对的国家进行贸易，这使得接受客户本国货币的吸引力降低。目前，美国基本上是美元交易的可信第三方。但像比特币这样的中立国际交易媒介，使此类交易成为可能，而不需要依靠它来移动价值，从而增强美国的地缘政治影响力。

尽管如此，一种货币的交易用途和它作为储备工具的用处之间只有微弱的联系，专家表示，比特币作为储备工具存在重大缺陷。目前最明显的是其价格不稳定，每日百分比波动仍经常达到两位数。

稳定的汇率并不是储备工具最重要的特征：例如，经济学家巴里·艾肯格林（Barry Eichengreen）就认为，即便是严重的通货膨胀本身也不足以撼动美元。支持者还认为，随着时间的推移，更广泛的采用将稳定比特币的价格。但就目前而言，这种波动性对于一种严肃的外汇储备工具来说根本站不住脚。

围绕比特币的草根生态系统可能也是一个问题。前中央情报局分析师亚亚·富纳西（Yaya Funasie）说，我们知道比特币是一个非常不可靠的系统。他在新美国安全中心研究比特币和地缘政治。但信任不仅存在于协议中，还存在于围绕协议的世界中。

协议上写的是这个，但如果我们遇到问题，而开发者想要分叉，那么有什么法律追索权？

相反，对于那些已经拥有名义上健康的货币的国家来说，比特币也不会吸引官方使用，因为它会限制他们控制货币供应的权力。无论好坏，频繁、积极地干预货币政策是货币历史的永恒主题，对美国或日本等国来说，放弃干预是不可能的。

富纳西打趣道：“民族国家的死亡被夸大了。”

富纳西认为，更有可能的是国际上采用央行数字货币 CBDCs，除了是数字货币之外，它们与加密货币完全不同。央行可以比纸币更严格地控制它们，这让批评者感到担忧，但对中国和美国等当前的在位者却很有吸引力。这对全球贸易和货币有潜在的稳定作用，也是英格兰银行前行长马克·卡尼（Mark Carney）提出的“合成霸权货币”建议的要点。这样一个系统的影响将是巨大的，但同样，与比特币的任何应用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