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说以太坊的未来存在隐患
如果我说,当前已经是以太坊自创生以来获得最多认可和肯定的时期了,我想应该没有人会反对。你可能也还记得,2018、2019 这两年,以太坊遭受了多大的质疑和轻视。—— 这些质疑和轻视,当然有许多都是没有道理的。比如当时许多人认为以太坊就是一个 ICO 的平台,而这种需求不在了,这条链也就完了。
令我觉得有趣的是,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嘲笑以太坊的风尚就转变成了鼓吹以太坊的风尚。时间真是会改变人是吧?(还是应该说价格会改变人呢?)
更有趣的是,在前后两种氛围中,我都是少数派。在三年前,我认为,Utility Token 是走错了路,区块链最有前途的场景就是今天所谓的 “DeFi” —— 或者说,是金融活动的自动化,以太坊这样的技术不会没有前景。(Maker DAO 在 2017 年底推出 Sai、Compound 在 2018 年中期出现、Uniswap v1 也是在 2018 年底推出的。说起来波澜壮阔,其实起步的时候都不容易。)
而在今天,我属于那些对以太坊的前景很有保留的人 —— 甚至直白点说,不欣赏已经远远超过欣赏了。要说清楚这一点,还得从 “以太坊” 一词的含义说起。
“以太坊” 一词同时关联着好几件事物:
(1)它意味着一种区块链的范式,可简要概括为 “全局状态、链上计算、富状态性” 以及 “多元资源定价”;其表现形式是账户模式、可以成为链上状态一部分的合约,以及抽象的计量单位 Gas ;
(2)它意味着这套范式在当今世界的一个(也是最主要的)实现,以太坊区块链,当然也意味着这条链在经济价值上的体现,ETH;
(3)它意味着能够调整这个实现的各项细节的力量和人群,是他们决定着这个底层的走向,决定了其生存和发展的能力;也就是以太坊的治理程序和参与者;不幸的是,当前这个程序已经出现了封闭的迹象了,其主要参与者就是以太坊基金会。
以太坊范式最突出的特征就是其通用性,你可以在以太坊上编写任何代码,而执行代码的数量没有硬性的限制,仅有 Gas Limit 作为限制。这也是大家津津乐道的 “可组合性” 的来源。当今 DeFi 应用能繁花似锦且不断演化,可组合性是一个重要的基础。
但它的缺点在于,它要求全节点在本地保留有完整的区块链状态,否则就无法参与验证区块。而这些区块链状态是只增不减的。久而久之会使链上操作的名义开销比例失调并推高全节点的运行负担。(近来被热议的 “无状态性” 和 “状态保质期”,就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努力。当前被偏爱的方向是 “状态保质期”,但从我所知的情形来看,当前已经提出的方案都一言难尽,还远远称不上优雅而有效。)
这就是说,即使只是为了解决这种长期的生存问题,以太坊区块链也需要一套治理程序;更不用说这些治理程序的参与者可能还希望增加一些功能、改变一些属性了。
这就使人不能不根据这些治理程序参与者的表现来评估以太坊区块链的前景。
很遗憾,如果根据以太坊基金会过去两年的表现来打分,我想他们会得到一个很尴尬的分数。2018 年,以太坊下调了区块奖励,而 EIP 作者给出的理由是 “以太坊给矿工的已经比比特币要多了(overpay)”(我始终无法理解这算什么理由)。2019 年底,“伊斯坦布尔” 分叉通过了 EIP-1884,上调了几个状态访问操作码的 Gas 消耗量,这会打破一些合约的可用性,但这个 EIP 还是通过了,这里面既有不得已的成分,也有考虑到其影响面没有想象中的大的功利主义考量;于是那些吃了哑巴亏的项目就只好再部署一份合约(当然,这些项目自己也不能说是全无责任,毕竟没有谁承诺过 Gas 消耗量会永远不变)(今年,“柏林” 分叉激活了 EIP-2930,这些被打破的合约又能够以特殊的方式使用了;我觉得这一点也不好笑)。
EIP-1559 也是同样的。反对者指出再多的问题,也动摇不了 EF 要推行它的决心。他们似乎是认为,只有不是技术上全无缓解办法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换言之,付出再大的代价也在所不惜。(好事者可以读读 Tim Beiko 写的 “Why 1559”,看看当今以太坊分叉协调员的经济学素养有多差。)
至于 ETH2.0,那就更不用提了。有关 “分片” 的设计,改了几轮了?(我先来,数量就至少改了两轮;根本性的设计变化至少一次 “执行分片 -> 数据分片”)就更不用说在 PoW 和 PoS 的辩论中某些人是何等地不真诚了。
底层设计无法稳定,货币政策无法稳定,偶尔打破合约,动辄提出大而无当的计划来消耗信任 —— 这就是 EF 在过去三年的成绩单。想必某人很享受这种被宠爱的感觉,不管做了什么错事,都有人告诉他你不用担心,你好好上学去吧。
根本的原因在于,EF 从来没把自己当成是这个范式的修补维护者,也从不觉得自己的权力应该有什么限制。相反,他们还很能自我说服,“区块链是社会共识的自动化”,言下之意是只要社会共识改了,协议就可以改;至于谁知道这个玄虚的 “社会共识” 是什么呢,那当然有些人的眼睛是能看见我等看不见的东西的。是不是很熟悉?
这几年来,我看到的情形就是,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认为自己的权力应该受到限制、他们同意某些事即使许多人支持也不该去做。完全没有。相反,我只看到他们任意地动用这种权力,藐视其他参与以太坊区块链的人。你想象一下,在以太坊区块链的实现上,除了技术上做不到的事,有什么事情是以太坊基金会想推行而无法推行的吗?我的结论是没有。只有他们不敢想或没兴趣,就没有他们做不到的。有道理可讲吗?也没有。
以太坊标榜自己是 “链下治理”,意思是自己没有明确的治理结构和程序。但你仔细研究之后会发现,它跟比特币的 “链下治理” 也不是一回事。比特币的链下治理的确是非常松散的,但以太坊的治理则位于 “结构化 - 非结构化” 光谱的中间 —— 一方面,其参与者不是靠显式的认可和支持获得治理资格的,什么东西能得到施行也不靠这种显式的支持;但另一方面,它是一个有路线图的治理,参与者中有一个不可能忽视的因素。也就是组织上已经决定了。
与很多人想的正相反,这个问题无法靠改变治理程序的参与方式来改善,因为 “权力的边界在哪里” 和 “权力是如何组织起来的” 是两个虽然有关但并不相互决定的问题,这就是以赛亚·伯林所谓的 “消极自由”(我被统治到什么地步) 和 “积极自由”(谁能统治我) 的区别。
但是,怎么说呢 —— 为以太坊积累起当前赞誉的这两三年,正好是以太坊的治理参与者的愿景没有太大进展的两年(容我这么说)。许多出色的项目和工作都建基于以太坊这种范式本身,与 EF 的作为没有太大关系。这个观察,在这两年中我也跟其他人暗示过。
出于同样的原因,我对以太坊作为一种技术范式,仍然有一定的好感和信心,而这个范式也无疑会让以太坊区块链和 ETH 继续保持吸引力,甚至带来更大的成功。但我不再觉得以太坊当前的治理流程中的重要角色,是一群值得信任的人了。也对他们可能造成的破坏,抱有非常悲观的看法。
我相信,有不少人跟我一样,在一开始都把以太坊当成比特币在精神上的继承者和发扬者,因为它让区块链的功能变得更泛化,让易于编程和交互的智能合约成为可能。但几年过去,有这样想法的人一定都有幻灭感,原来这个系统根本上背叛了比特币的精神,而且也不可能改变了。
受信任的第三方是安全漏洞,以太坊是个反面教材。
最后补充两个故事。
我的一个朋友曾说,TA 认为以太坊打开了一个大家可以栖居的空间,这是比特币没有做到的事。这句话让我想了很久,一直记得。
另一个朋友,我问 TA,你喜欢以太坊的什么属性?什么时候会不再看好 ETH?TA 说,以太坊有很多像 Vitalik 这样纯朴的人,而且他们有很强的创造力;如果混乱之后,ETH 不能变得更好用,那么 TA 会犹豫。
我想这也不仅是 TA 一个人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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