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币和通胀

前言：张五常先生不久前在北京发表演讲，有一句话很重要，说“这个货币理论的本身是没有错的，但是什么是货币搞不清楚”。货币是什么，弗里德曼也没有搞清楚。所以，虽然现在基于某些算法搞出越来越复杂的货币理论，但是各种货币造成的问题却从未间断。

这里关于比特币的分析基于两个基本认识。一是，货币的本质是商品；二是，使用货币的目的是降低交易费用。

一、信用货币的发行

金银天生不是货币，货币却注定选择了金银。这道理上过中学的都懂。这世上原本只有以物易物，只是因为这样太麻烦，交易费用太高，所以渐渐选择了易储藏、分割、度量、鉴别的金银来做一般等价物。其目的是为了降低贸易的交易费用。金银本身依然是商品。

最初发行的信用货币，只是金银的所有权凭证，银票是也。具体采取的方式是规定信用货币和金银之价（银票面额），然后兑换，即是金本位。等信用货币发行出去，货币发行者（国家或者银行）便得到了等价的一笔金银。为便于储藏，一般是价高的黄金。这些黄金就是一种货币得以支撑的货币储备金。虽然你拿到的是钞票纸或是银行里的一串数，但其背后必然要有实际财富作为支撑。这些作为信用货币储备金的黄金，也就不能够再次进入流通市场。但是在私人银行发行货币的时代，关于货币储备金的监管不严，很多不负责任的银行，再次将储备金流入市场（这是实质的盗窃行为），造成实际上的通货膨胀。最终，各国为避免银行的恶意超发，将货币发行权收归国有，或由中央银行严格监管。

货币的本质是商品，商品是稀缺物品。不同商品之间有价来指导交换。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任何商品都是财富。金本位下，信用货币发行不会扰乱原本世界里的财富。货币发行时，国家规定纸币和黄金之价，也就规定了纸币和其他商品的价。你得到纸币，必须付出等值的财富。这些财富到了国家手里，就变成了货币储备金，不得再进入流通市场。这样信用货币发行后，社会财富总值不发生变化。当然这是假定金本位下确保货币和黄金之价不变。人们选择信用货币取代金银，也是因为可以进一步降低交易费用。纸币本身不是商品，但它只是其背后储备金的代表物，储备金是商品无疑。没有储备金的货币就只是一张纸，不是货币。

比特币最初都是“挖矿”挖出来的，而不是财富的等价交换。不论其采用多么高深的算法，都不过是假定一个利率。这利率无根无土，空唠唠的飘在那里，无所谓高低。从一开始它就是不公正的。如果一个坐在电脑前面干瞪眼的宅男能定时得到比特币，给宅男做饭的大妈却是没有的。当宅男吃了大妈做的饭，付给大妈一个比特币，我看不出大妈到底是得到了什么鬼东西。有人会说大妈可以拿比特币去别的地方购买东西，但这货币的信用极度不稳定，随时可能贬值，可以贬到零。另一边，宅男凭什么就挣到了一顿饭呢？贸易的本质永远是以物易物。大妈付出了自己的劳动，这是有价值的商品；宅男却是什么都没有付出，无缘由的得到了比特币。干瞪眼有价值乎？若是真的，我就比盖茨还富有了。

二、币值的稳定

在金本位的制度下，上边的逻辑通顺，但是为何后来又放弃金本位了呢？这就涉及到货币的职能问题。

货币职能有二，相辅相成。其一，货币本身是商品，某些商品因为其本身优异的特质可以作为一般等价物，成为流通媒介，降低贸易的交易费用。这是货币的流通职能。其二，任何人创造了财富，总需要凝聚在一定的商品上而得以储存。擦皮鞋是有价值的劳动，可是擦鞋的过程不能储存，却可以换成货币储存起来。不只是货币，任何商品都有财富储藏的职能，但是能力有别。货币本质是商品，当然也有财富的储藏职能。这两种职能相辅相成，货币之所以可以成为流通媒介，人人愿意拿自己所生产的商品与之交换，就是因为货币里储藏着财富。也正是因为货币有优异的财富储藏功能，人们才会最终选择使用货币来作为交易媒介。

人们使用货币的目的是降低交易费用，这目的实际通过货币的两个职能来实现。货币要怎样实现它的职能呢？币值需稳定。

一个人生产了一批商品，也就是创造了一定额度的财富。如果他不想马上消费掉，他就要把这财富储藏起来。他可以直接放着自己的商品先不卖；也可以换成其他商品储存。但这些商品要易于储藏才行。如果是白菜就不行，放久了会烂，跌价；体积也太大，仓储费用高；不容易和其他商品交换，不是每个人都需要白菜。现实中不论是长期储存，还是短期储存，采用货币来存储都是一个简单实用的选择。在没有信用货币的时代，金银不会变质，易于存储，等到需要换取其他商品时，达成交易也极方便。如果是信用货币就更方便了。这都是交易费用的降低。但货币是商品，商品有市价。也就是说，货币也有价格波动。金银有价，如果价格出现大幅的涨落，会造成很多麻烦。

在农耕社会，社会总财富增长的缓慢，黄金每年亦有稳定的开采量。再加上政府铸造辅币以调节，发生通胀或通缩的可能性很小。但进入工业革命之后，社会总财富增长迅猛，但是黄金的开采却跟不上。淘金有难度，发现新金矿需要运气。这就造成了一种持久的通缩。大航海时代的欧洲，探险家们疯狂的到世界各地去搜刮金银，原因就是工业革命之后，欧洲黄金货币通缩，金价一涨再涨。涨价的金银或许是一个极好的财富仓库，在财富储藏职能上，是超水准发挥了。但这涨价的过程却严重损害了货币的流通职能。金价上涨，也就意味着其他商品的价格下跌。增加生产，不如储藏货币。这对整个社会的生产结构有很坏的影响，远不是奥派们说的那么轻松。

通胀的影响相反。货币价格下降，一天也不愿意多持有货币。货币在流通上会有好的表现，却不是好的储藏品。通胀有害，如今是妇孺皆知。

货币中性和通胀通缩的内容，这里不再赘述。简要的说，币值的涨落会损害货币职能的有效性。只有尽可能保持币值稳定，才能使货币最好的发挥它的两个职能。如果坚持使用金本位，通缩的情况就没有解决的可能。为了稳定币值，放弃信用货币和金价的挂钩，也就变的势在必行。

三、货币量的控制

离开了金本位的货币，就像是离开了土地的树木，如何保障其生命的活力就成了大问题。货币失去了储备金这样一个天然的价值支撑，转为依靠国家信用和一定的黄金储备。虽然解决了金本位下通缩的困境，但是失去了黄金的锚定，也让货币通胀通缩变得容易且频繁。

原则上说，不论是私有的银行还是国家，超过储备金之值发行的货币都是一种不当得利，即是铸币税。这不当得利有害，但由国家控制可以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损害有限度。只要这损害小于金本位下通缩之害，选择脱离金本位就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剩下的问题就是如何控制货币量，使之保持稳定的币值了。现代货币理论的基础来自于费雪的公式：PQ=MV。这个等式一定是对的，就好像一届足球联赛结束，总进球数一定等于总失球数，但是用起来有千百种麻烦。左边，P是物价水平，只能粗略统计；Q是商品数量，也是粗略统计，不可能真的数清楚。右边，M是货币数量，又有M0、M1、M2的变化，统计不清楚；V是货币周转速度，也不可能逐一记录，只能粗略估计。为了使这个公式可用，无数高手发明了天才的算法，以求数字会尽可能的准。但事实却是仍难免出错，而且一错起来就很麻烦。华尔街上高手如云，却难免次贷危机。

对于这基于计算的货币理论是对是错，这里不争论。张五常先生说“这个货币理论的本身是没有错的，但是什么是货币搞不清楚。”指的就是费雪的等式成立，但实际不好用。这理论忽视了货币的商品本质和降低交易费用的目的。

支持比特币的无政府主义者们或者纯理论奥派所诟病的，一是基于费雪公式算货币量的不准确。二是他们日夜担心美联储等中央银行和国家政府会为了某些目的而滥发货币。所以当一个不受人控制的比特币出现时，就好像捡到宝一样，但是这本质上很可笑。货币供应量应该和经济增速保持同步，稳定币值。而不是只要不超发的就是好货币。通缩一样有害。如果真如他们所说，直接恢复到金本位即可，做什么劳什子的比特币呢。币值的稳定是难题，但不是没有解决的方法。现代货币理论虽然忽视了货币的本质和目的，但至少算法是对的。可是比特币连算法都是无稽之谈，因为比特币的出现不仅没有避免通胀，相反还在制造通胀。下面会逐一解释。

四、一篮子物品为锚

反观金本位，其优点是货币和作为商品的金银直接挂钩，使得货币的商品本质得以保全；缺点是金银数量有限，通缩损害了货币的流通职能，使交易费用被推高，这违背了使用货币的目的。

这给了我们两点启发。一个是货币如果能保持商品本质，则不容易被人为操控。金本位下，货币和黄金挂钩，黄金有市价，谁也不能操纵炒作。换个说法，其实是货币下了一个锚，锚在了黄金上。另一个是，如果可以把货币锚在一个有商品本质却不像黄金那样数量有限的东西上，金本位的缺点可破。

在古代，社会信息流通困难，金银作为人人可接受之物充当起了一般等价物。金本位时代，是将货币锚在黄金上，而黄金是一般等价物，那么也就是货币借由黄金锚定在一般商品上。但在如今，这个信息发达的时代，国家发行货币可以强制大家接受其作为一般等价物。即是说，我们可以直接将货币锚定在一般商品上，而不必借由金银。这个一般商品可以用一篮子物品表示，误差可定期调整，价格波动可以控制得很小。转个角度看，就是通过国家信用让一篮子物品代替金银成为一般等价物。金银容易有价格波动（引起通胀或通缩），但是一篮子物品的此消彼长，价格波动会小得多。

以一篮子物品为锚，可以保存金本位的优点，而避免金银不足的缺点。货币储备金由国家控制，储备金可以由黄金和其他易储存商品共同担当。更重要的是这方法易于计算，只要公布一篮子物品和锚定价，货币的币值人人可以算得出。也就不存在谁可操纵炒作的事儿。币值的稳定可期，用不到呆板的比特币。

五、货币制度之外还有货币吗？

如今的世界，各国货币都是法定货币，早已摆脱了金本位。为了稳定币值，各国各有方法。有的靠央行调控，有的则干脆锚定在大国货币上。但不论怎样，本质上是通过费雪的公式来计算货币供给量。

大多数国家都不允许外汇在本国内自由流通，都需要先将外汇兑换成本国货币。这是为什么呢？就是为了控制货币量。现在的中央银行一般通过准备金制度来调整货币量，但外汇不受本国央行控制。如果任由其自由使用，大量的外汇输入一样会造成通胀。在央行诞生之前，私人银行为了私利而超发货币，赚取铸币税。如果一国不限制外汇在国内的流通，其他国家也会像私人银行一样，超发货币赚取铸币税（欧盟的债务危机就是因此而起）。也就是说，费雪等式的右边那个M，不只是一国央行发行的货币，而是市场中被认可的全部货币。货币制度之外没有货币。

比特币就是这样一个偏门的存在。它的发行不是以取代原有货币为基础的，而是通过“挖矿”这种无价值的行为而发行的。其实就是免费发行的，本质上是把超出货币储备金的不当得利（铸币税）分享给了“挖矿”人，而让一国内的货币总量上升了。所以每一分一毫的比特币都是通胀，是无缘由的货币超发。比特币所谓的算法保证其增长缓慢，只是让这通胀发展的缓慢，不至于马上会引起市场阵痛。而其宣称的不会超发，则是完全的笑话，只是验证了许多人的愚蠢罢了。而那些“挖矿”人，也只是一群骗子罢了。

作者：double32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