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货币简史：从贝壳到比特币（一）无中生有

货币，也是就金钱，大家再熟悉不过了，所有人每天都会使用它，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脱离货币而在现代社会生存。而货币的另一面，则是困惑，目前全世界的货币供应几乎由政府和中央银行控制，所谓的GDP、M2、QE、PSL、LTRO……这些货币相关的金融术语即使是专业的金融从业者有时也会不明所以。火星人试图通过一系列的文章，回到人类货币变迁的一个个重要节点，重新认识货币的本质。卡尔·波普尔认为，人类的历史偏执并且邪恶，大部分选择了政权更迭作为主线，而这样的历史就是一部杀人记录，所以他提倡“私人的历史”，个体化的零星观察，最后才能尽可能还原事实的真相，货币的历史同样也需要不同角度的观察。火星人无意沿着时间轴线平铺直叙，让我们乘坐飞船穿越时空，感受人类文明的变迁。

关于货币有着太多的口号和误解，比如耳熟能详的“金钱乃万恶之源”，但是似乎因为钱而大规模杀人的事情在人类历史上并不多见，恰恰相反，我们看到了高举种族主义、国家主义、宗教冲突大旗的无法沟通敌视彼此的人类，却因为金钱走到了一起，和平而热烈地讨论价格、交货期、质量、借贷。犹太人、阿拉伯人、基督教徒、穆斯林……没有哪个文明能够抗拒商业强大的力量。还有一句话也是家喻户晓“金银天然不是货币，但货币天然是金银”，但实际上，金银作为人类货币的时间并不长，在东方，铜钱才是主要的流通手段，在西方，直到18世纪才确认了金本位的制度，而这一制度很快便被如今的中央银行制度所替代，到了现代，金银既不参与商业流通结算，也不作为发行货币的凭据，实际上已经和货币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了。

和大多数人的直觉相背，货币一直以来就是人类一场无中生有的游戏。

至元宝钞

对货币的理解最为深刻的，也许是忽必烈。13世纪，意大利商人马可波罗到访中国时，看到仅以纸钞就可以完成劳力和商品交易，他惊奇不已，就好像价值可以凭空产生一样。纸币并非首创，之前的统治者也发行过，忽必烈的大胆创新在于把纸钞作为货币的主导形式。他意识到，货币的关键，不在于其外观、也不在于它由什么来支撑，而在于大家是否信任而使用它。今天，这一概念是所有现代货币体系的基础，这些体系都建于政府的支持和人民的信心之上。但对于当时的马可波罗来说，这样的事实冲击实在是难以接受。这样的观点即使到了现代，依然得不到普通人的认可，大家往往以为货币背后蕴藏着实际的“价值”，比如黄金，比如石油，比如政府税收，实际上《美国宪法》曾严禁各州使用金银硬币之外的货币，直到1862年，在南北战争期间，国会才通过法律允许政府印发美钞。从金属货币到纸币是一个巨大的飞跃，人类逐渐接受，货币只是一个虚拟现实的故事，只要所有人都认可这样的故事，那么这个体系就可以良好运转。

雅浦岛石币

现代物理学颠覆了人类的认知，其中一个让人困惑的概念就是“波粒二象性”，物质既是粒子，也是波，如果再加上一些近代的弦理论，那简直就让人发狂。同样，货币如果不存在实体，也会让人纠结。雅浦岛是一个位于太平洋的小岛，岛上的土著人使用一种巨大石币作为流通货币。受石币重量所限，交易时并不用把石头搬来搬去，而是在石头上作标记表示所有权已经易手。只要大家认可这石币的所有权谁属，便承认了财富的转移。岛上的居民十分信任石币内含的购买力，居民拥有石币的数量和大小代表了财富的多寡。令人惊奇的是，岛上有一户人家，他祖先曾得一巨大且质地佳的石币，但由于运回雅浦岛的途中遇上海难而石沉大海，但当地的居民仍相信，即便物理上石币已从众人眼前消失，但理论上石币依然存在，所以这户人家仍储存了石币代表的价值，依然是岛上的首富。在这里，不存在实体货币，石币的存在就像一个账本一样，大家只是在账本上记录所有权的转移，并且即使石币本身不存在了，人类的共同记忆依然可以支撑价值转移的实现。

信用卡

拿着一张卡片就可以去买东西，并且花的还是未来的钱，如果马可波罗穿越到现在，那肯定会把他吓得屁滚尿流。在1987年，人类只有6%的交易是使用电子货币进行结算的，而从2016年开始，丹麦已经试图取消现金交易了。很难使用传统的货币观来看待这些花花绿绿的卡片，这些卡片有实际的“内在价值”吗？显然没有，有的只是银行、商家和消费者中间的联系纽带。对于信用卡，这些卡片里面有“价值”吗？答案依然是没有，这些卡片里面有的是负债。也就是说，人类花的是未来的钱来购买现实的商品，从这个角度来看，有了信用卡，每个人都可以无中生有地创造出货币，只要银行认可你创造货币的资格。货币，最早由大自然创造，天然的石头和贝壳，再到政府的集中管理，铸币局发行的金币银币，再到银行系统的信用卡，人类无中生有创造出货币的能力越来越强。

比特币

是的，货币不需要内在价值，货币不需要承载实体。即使我们已经认可，货币就是无中生有这样一个基本假设，比特币的出现依然显得离经叛道。09年一个网名叫“中本聪”的人，留下了一篇洋洋洒洒的论文，贡献了第一版源代码，比特币就此诞生，至今没有人知道“中本聪”的真实面目。基于P2P的互联网加密技术，比特币诞生之后迅速扩散，在数码极客和犯罪分子中取得了广泛的认可。2013年10月，曾经以贩毒、非法枪支买卖而名噪一时的黑市网站丝绸之路被FBI查封，该网站上的14.4万枚比特币被同时查获。以当时的比特币价值1300美元计算，该网站被查抄了超过1亿8千万美金。尽管被各种媒体和权威机构宣布死亡已经至少32次了，但是比特币依然坚挺。

《人类简史》的作者认为，人类是一种生活在虚拟故事中的动物：从信仰宗教、法律规则开始，想象促进了更大规模内陌生个体之前的合作，比如国家、人权、货币、公司、专利权等等虚拟现实。而在这所有的故事当中，货币是人类之间最强的互信机制。恐怖分子会炸毁建筑，但是他们不会销毁黄金和钞票。如果我们将宗教、国家、法律……看作是人类独特的发明创造，那么，将货币作为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发明也并不过分。耶稣来了，真主走了，凯撒大帝来了，成吉思汗走了，共产主义来了，资本主义走了……但是不管这一类的价值观层面的虚拟现实如何变迁，即使语言不通，文化背景不同，货币依然可以承载人类个体之间信息交流的重任。

当初人类在沙滩上捡起一片贝壳时的若有所思，和现在人类坐在电脑前编程的绞尽脑汁，尽管跨越了数千年，但冥冥中这两个场景却完成了相似的社会实验：无中生有地创造价值。